愁啊愁啊愁,愁白了崔刺史的头。
虽然崔刺史的两鬓已斑白,就连头顶上也是华发早生,如同霜染,可他总觉得自己个还年轻,一头乌发、也不过是偶尔有那么几根白的,并不影响他的姿容,反而平添一抹成熟的味道。
可如今、却因为张三郎的死,才是真的白了英雄头,虽面前没有铜镜,但是崔刺史却仿佛看到一颗雪白的头颅,霜林尽染,寂寞如雪,萧瑟了一地。
此时,他方才明白了史书上记载的伍子胥一夜白头的事迹,那份绝望、不身临其境是无法言说的。
其实,通过张兵曹的一番叙述,再结合张三郎平日里的不堪,整个案情可谓是昭然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一个狗血的案情,且在而今的大唐天下并不少见,可以说只要是有家世殷实的浪荡子的地方,就有相似的故事上演。
纵观此事,无非就是一个浪荡子遇到一个美人,心里痒痒得不行,欲求一欢,却不想遇到了烈女,纠缠之间反被杀死。
此案的情节虽不复杂,但却因为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人,且都是不好相与的家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死者张三郎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长孙,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带着一帮子浪荡子到处惹是生非,横行惯了,早就被扬州民间称之为“扬州第一害”,其恶名都盖过了大江中的蛟龙,可见其多么不招人待见。
可张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为人古板、性情耿直且火爆的他,却对儿孙的恶行视而不见,反而对张老实和张三郎父子溺爱有加,从不曾给予责备。
张翰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主军事,执掌一府八百军士,也算是一方豪强。
按照大唐朝廷对地方官员职权的划分,他崔浩和张翰之间互不统属,并无交集,可以说是虽同饮扬州水,但却不吃一家饭,各有各的上官,各有各的爷娘。
崔刺史是扬州刺史,也是扬州一州的主官,但却和扬州折冲府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而扬州折冲府虽挂着扬州的名号,实际上和扬州官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而是直接挂在某一卫禁军名下,实则属于兵部直接管辖。
扬州一地有两个大佬,一个主兵事,一个主政务,可两人之间偏偏没有任何关系,不得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可是,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隶属关系,可毕竟是处于一地,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装作不认识、也不合适。
张翰的孙子被人杀死了,以那老货护短的恶习和火爆的脾气,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若是扬州府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估计亲率兵马将那个小山村给踏平了都有可能。
本来就眼前这事吧,一个扬州府军小卒的未婚妻杀了张翰的孙子,根本就没有必要大费周折伤脑筋的,立马将凶手缉捕归案,下入大狱之中严加审问。
而且,以惯例来看,就算是把她绑了不经审问,直接交给张翰以家法处置,也并非不可以。
这种事情,这种处理方式,也不能就说崔刺史是欺软怕硬,官官相护,草菅人命,只管出卖穷人的利益以达到讨好张翰的目的。
实则,在大唐各地,遇到相似的事情,几乎差不多都是如此处理,可谓是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模式。
可崔刺史敢派人将窈娘给缉捕归案吗?
呵呵,哪怕是借他八个熊胆都不敢!
一方是折冲都尉张翰,另一方只是一名府军的未婚妻,双方的身份本是天差地别,可偏偏被那个赵不凡横插一脚,让本是简单明了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崔刺史本来只知道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此番前来扬州是要寻找一门失散百多年的同族,可没想到他的这位同族今日竟然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把张翰的孙子给杀了!
本来以崔刺史自幼受到的先贤教诲和礼法熏陶来看,这个张三郎死了也就死了,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可谁让人家有一位好祖父呢?
偏向张翰吧?
这个赵不凡已经放下话来,一下子就将话给挑明了,且不留丝毫退路。
赵不凡通过张兵曹传话,言此事由他一力承担,不准任何人去传唤那女子问案,否则,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也将成为太平公主府的敌人。
想起赵不凡说的这话,崔刺史就牙疼,且疼得厉害!这个赵不凡侍卫长可真够牛的啊,直接就将一件杀人致死的大案给揽下了。这还不算,直接扛出太平公主的大旗,真是强势得让人无语。
你丫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有大唐最尊贵的公主给你撑腰,甚至还能搬出天后的法旨,属于典型的上面有人。
可我的赵爷爷啊,你老人家也得替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想想,出了一件杀人致死的命案,且死者还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的孙子,总要升个堂、问个案,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使君,您看这事……是不是让人将那女子给缉捕归案?”别驾瞅着刺史愁眉苦脸的模样,摸不清他的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