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旅帅安抚了同袍,让他们在外等候,一个人随着出迎的张县令进了县衙。
他们二人一个是管理地方的代州文官,一个是来自云州边军的旅帅,互不统属,也没有啥厉害关系和交情,倒也不必过多客套。
二人在中堂落座,自有衙役奉上了驱寒的茶汤,张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刘旅帅也不客气,端起茶汤咕嘟咕嘟几大口就给灌下了肚子,顿觉腹中涌起一股暖气,倏然之间扩散到全身,不由得大叫一声:“好茶!”
“呵呵,不知刘旅帅来见本县,有何见教?”张县令不想和一个杀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等着刘旅帅开出条件。
人在官场混,哪能不妥协?做官嘛,无非就是一次次的讨价还价,一次次的妥协。
你可以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坐地还钱!
“哎……”刘旅帅未曾开口,先是一声长叹,凄然道:“不敢瞒明公,某等打了个败仗,大大的败仗啊!”
张县令怵然一惊,心想果然不出某所料,云州打了败仗。只是,这个大大的败仗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有多大?
他虽然心有疑惑,但多年为官下来,城府已够深,不动声色地示意刘旅帅继续。
刘旅帅眼中闪过一抹惊骇,继续说道:“云州败了,武大都督被俘,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而云州城也成了突厥人的牧马之地。”
张县令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身子前倾,颤声道:“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武大都督被俘,云州沦陷了……”
“不错!”刘旅帅说出了云州兵败的消息,整个人反而轻松起来,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被搬掉了,缓声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刘旅帅说完云州之战详细的经过,其实也就是他亲身经历的那些。至于武懿宗大都督府与诸将宴饮以及程伯献兵败身亡的事情,限于他的旅帅身份,并不知晓,自然也无从说起。
县衙的中堂很静,静得可怕,只有火盆中的木炭随着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以及张县令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延续了好长时间,张县令心中很后悔,后悔不该听到云州战败的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败仗,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整个云州沦陷,就连武后的侄子都被突厥人俘获……
这哪里还是败仗,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某只是一个县令,还是一个小小的下县县令,你个杀才和某说这样干什么?
你要吃要喝要钱要马都好说,哪怕是让老子的小妾陪你放松放松都可以,可是你把这些破事正经八百地告诉老子,是个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害老子、托老子下水吗?张县令心中又怕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算是失足掉进了浑水中,不想摸鱼也要摸虾了。
于是,他乜了刘旅帅一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刘旅帅,不知你有何打算?如果有需要本县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旅帅将两手放在火盆上面烤,抬头看了张县令一眼,道:“某想烦劳明公派人将云州军情快马送达神都。”
“哦?”张县令闻言,不由得一楞,迟疑道:“此乃军情,本县只是受朝廷委派治理地方事物,并不参与军事的权利,由本县代为上奏,似乎不妥。
而且,旅帅为何不亲自前往神都?如果旅帅亲自将云州敌情上报朝廷,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刘旅帅摆摆手,道:“呵呵,明公的好意某等心领了。现云州沦陷,博望已成边地,突厥人就在山北虎视眈眈,由明公将敌情上奏朝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某等,战败之人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住黎庶,还有何面目乞求将功折罪?
某等就在贵地等候朝廷降罪,还请明公垂怜,给一处避风之地,每日给点粗食吧!
明公但可放心,某等不会扰民,且会替博望守住山道,突厥人若要想祸害博望,除非是从某等身上踏过去。”
张县令心思电转,稍一思量,心中有了计较,起身朝刘旅帅郑重一揖,道:“刘旅帅,本县定不负所托,立刻派驿卒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至于刘旅帅和诸位将士,本县让人安排住处,断不会缺少衣食供给的。”
刘旅帅也对张县令行了一个军礼,复又一揖到地,戚声道:“如此,一切就拜托明公了!
还有一事,谋这里有一份请战书,明公若是方便的话,请替某等转交朝廷。”
刘旅帅从怀里掏出一副折了好几层的白色布帛,背面渗透出来密密麻麻的血迹,双手捧起郑重地交给张县令。
张县令接到手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这就是一封血书,让他觉得这轻飘飘的布帛,却有山岳般沉重,在刘旅帅的示意下,他打开一看,只见几行血色大字分外刺眼。
“某等五百零七人乞为死士,为国戌边,生不回朝,死不还乡!”寥寥数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浓浓的悲壮和凄凉之意。
接下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