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天,每到黄昏时分,陈唐便背负书箧来到浮山观后院。
藤椅已在,一支檀香,一副茶具,闻香品茶,开口读书。
日子过得清雅淡然。
每一次来,陈唐都见到那浮生道人懒洋洋地躺在前院的桂花树下,藤椅微微摇晃,眼睛眯着,仿佛入睡。
这么懒散的主持,道观香火可想而知。
反正这几天,陈唐就没见到有信徒进来过,外面门侧竖立的功德箱,似乎也是空空如也。
从第二天来道观开始,每次进门,陈唐便往那功德箱里扔进一枚中钱。
倒不是布施,而或讨好什么的,纯属顺手。
看得出来,浮生道人不但懒散,而且极少言语。陈唐来到,次次向他问好,他则微一点头,就表示回应了。两个童子则热情多了,总是笑脸相迎,有问必答。
不过陈唐也没问什么,基本都是没营养的日常客套话。
他主要做的,还是读书。
读的内容,没有一篇经义文章,全是散文游记类,文采比较热烈丰富的篇章。
在殷国,书籍分类,主要三大类,其中占据最大比例的,当然是经义文章;然后到诗词歌赋,再到散文杂记。
诗词为小道,属于消遣娱乐之作;而散文连“道”都算不上,统一称为“杂记”。
然而这些杂记陈述描写的内容着实不差,具有丰富的地理知识,以及一些志异怪谈,读起来,趣味盎然,大开眼界。
陈唐家里,本无这些杂书,而是答应来读书后,特地去翰墨街的书店挑选,买了好几本。
如此一来,读书给人听之余,自己也颇有收获,对于殷国的地理位置,以及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名山大川等,俱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第五天,过了中午,天气变幻,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风细细,吹到身上,有了凉意。
秋日已至,而举子试,很快也将要举行了。
前些时候,陈唐早到提督学院报了名——提督学院乃潘州学政办公部门,统一负责整个潘州管辖区域的教育事务,潘州学院,也是归它管的。
一般而言,童子试是在县里举行;而举子试则要到潘州府内举行。
陈唐由于出身在潘州府城郊,在户口上占了便利,因此节省了不少车马费。而今又直接搬到城里住了,考试往来,更加方便。
报考的手续不难,拿了身份文书等,再缴纳五十钱,便领取到一枚考牌。
这牌子,等于是准考证,上面记录着考生的具体信息,到了考试那天,持牌进场。
考牌需小心保管,要是遗失,补办的话,要缴纳一百钱费用;二度遗失,直接取消参考资格,明年再来吧。
秋雨缠绵,直到黄昏,仍不停歇。
陈唐打着一柄油纸伞,来到浮山观中。进入后院,发现藤椅茶几等物,被安置到了茅屋的屋檐之下,不怕风雨淋湿。
还挺贴心的。
铃铃铃!
风铃拂动,铃声清脆动听,以表欢迎。
陈唐一笑,走了过去,一如往常地坐下来,拿出一卷书。
秋风习习,秋雨淅沥,风雨声中,有读书声起——
此般情景,他不禁想起在另一时空,自己的读书年代里经常出现的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读完一段,放下书卷,饮一口茶,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茅屋门户上。两口窗户,贴着的是那种常见的米黄色窗纸,只要有灯火,人在里面活动,便会有投影出来。
印象里记得很深的荧幕画面,就是总有些蒙头包脸的夜行人出现在窗外,用手指醮了口水,往那纸窗一戳,窗纸便破了,露出个洞。人在外面,可以进行窥伺,而或直接掏出一竹管来,往屋内吹迷魂烟……
铃铃铃!
风铃适时地响起来,提示陈唐走神了。
他不由干咳一声,按捺住去戳窗纸的冲动,继续读书。
读完之后,收拾起身,背上书箧离开。
咚咚咚!
茅屋之内,忽然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似山泉流过,淙淙有意。停在耳朵里,很是享受。
陈唐离开的步伐都不禁放慢了些。
第二天,风雨停了。
陈唐按时来到浮山观后院,发现藤椅与茶几摆放的位置还在屋檐下,并没有因为不下雨,而搬出外面来。
难道屋里的人喜欢上了自己近距离的诵读?可以听得更加清楚些?
想了想,陈唐坐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读书,抬头看悬挂在门口两侧的两串风铃,发现它们的造型颇为别致,乃是用九根管子串联而成。管子的长度不一,主体碧绿色,仿佛是竹管,体表上有黄红色的斑点。互相之间,轻轻一碰,便能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奏乐。
管子下端,又有一些流苏装饰,色彩斑驳的样子,很是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