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见秦氏从母亲房里出来,而房内又静悄悄的,便颔首谢道,“有劳安人。”
秦氏还礼后,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退到院外,快步向着小暖走去。左相见她这匆忙的背影,暗想母亲说了些什么,竟把人家吓成这样?
到了房内,左相挥手让丫鬟退下,他放轻脚步进了内室,见母亲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歇息。母亲花白的两鬓和眼睛明显的鱼尾纹,让左相觉得惊慌又惭愧。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儿女们,母亲也不会苍老如斯。
人上了岁数便觉少了,李老夫人躺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张开了眼睛。见儿子在旁边坐着,她先问前边的事,“前厅里如何?”
“那里有易王和厚生在呢,您再歇会儿吧,戏还得半个时辰后才唱呢。”左相递给母亲一杯温水,扶着她饮下。
李老夫人端详儿子的脸色,笑问道,“我儿进来的时候,见着秦岚了?”
左相点头,“见到了。母亲和她讲了什么?”
李老夫人笑得得意,“讲了些能让她感动的话。她见到你时,眼神儿不一样了吧?”
左相……
“她一声没坑,头也没抬,规规矩矩地退出院逃回了小暖身边,好似您儿子是只吃人的老虎。”
李老夫人微愣,然后叹道,“是娘弄巧成拙了。”
左相更好奇了,“您跟她说了什么?”
李老夫人如实道,“娘跟她说琼华这孩子像极了芝兰,说你这些年为了孩子们才没再娶,现在见了琼华,怕心里会很不是滋味儿。”
左相失笑,“娘明明知道,儿并非如此。”
见李老夫人瞪眼,左相连忙改口,“儿并非完全如此。强扭的瓜不甜,秦安人无再嫁之心,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再说儿身边也不缺女人。”
李老夫人质问,“那俩妾的屋子,年后你去了几回?”
他已经这么老了,居然还要被母亲查房事,左相有些抹不开,“儿已过了那个年纪。”
“庄立坤五十四岁娶娇妻,不也好好的!”李老夫人气道,“你就是怕麻烦!”
“娘既然知道……”
“可你看秦岚是会添麻烦的人么?陈祖谟那样的,她都能忍了十三年!你莫跟娘说,你看她跟别的女人一样,娘还不知道你!”母子连心,李老夫人怎会看不出儿子对秦氏还是在意的。
“儿是敬佩她,而不是有旁的念头。她们母女三人能过成现在这样很是不易,娘又何苦为难人家呢。”左相说完,又低声道,“圣上是不会准儿与秦安人结成连理的。”
秦氏是晟王的岳母,他是二皇子的舅父,若是他娶秦氏,二皇子、三皇子和李家就会拧成一股绳,这是圣上最不愿见到的场面。天章阁六人最好各自为政,圣上才能放心。
李老夫人又如何看不明白这层阻碍,她低声道,“秦岚没两三年拐不过这个弯儿来,到时候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左相含笑,“您的打算还真是长久。”
“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你打算还能为谁?娘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几年了,娘不想闭上眼的时候,还要惦记着你明日能不能吃上热乎饭。”李老夫人说得动情,言辞诚恳地劝着儿子,“秦岚越没这个意思,娘就越中意她。这么本分过日子又不贪图你什么的女人,哪那么好找。”
“你不娶继室,是烦她娘家添乱,又怕再生了孩子会影响到润生承爵吧?但你娶秦岚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儿。她的娘家人早让小暖收拾干净了,若是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就小暖那护犊子的性子,咱们李家便是什么都不管,那孩子也能过得好好的。”
“娘连这些都想到了。”左相想笑,又觉得心酸。他已年纪五十,却还让母亲为了自己整日忧心,真是不孝了。
左相处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见母亲真对此事上了心,并决定速战速决,“儿去跟她谈一谈,若是她有意,便将此事订下来;若是她无意,也省得您这样日夜算计着。”
小暖现在没吭声,是娘还没什么,万一惹急了小暖,让她一状把自己告到京兆府去,就麻烦了。左相觉得,以小暖的性子,这样的事儿她真做得出来。趁早讲明白了,两边都能安心,也能省出精力做大事。
李老夫人大喜,不过,“这事儿你不能问她,她现在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你得给小暖谈,小暖做得了她娘的主。”
左相有些为难,让他去跟十五岁的小暖谈自己要娶她娘亲的事儿,左相就是脸皮再厚,也张不开这个嘴啊!
出了老夫人院子的秦氏,见小暖就在并不远处等着她,赶忙奔了过去。小暖也快步迎上,压低声音问道,“娘,没事儿吧?”
秦氏摇头,“没事儿,小草还没回来?”
“小草有绿蝶跟着,前院还有三爷在,不会有事儿的。”小暖扶着娘亲坐在栏杆边,看着她心神不定的模样,又轻声问道,“老夫人跟您说了什么?”
秦氏左右看看,见到出都是耳朵,便忍住了,“咱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