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十五,白天胡同里的人少了许多,跟正在晒太阳的冯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冯老爷子听到声音后才睁开浑浊的双眼,看清是谁后又闭上眼睛,“你啥时候请大伙吃顿饭?”
林维桢道:“老爷子,我家乱得很,现在哪好意思请大家伙去?宅子太大,要修的地方也多,我一个人肯定不行,这两天我正琢磨着找人收拾收拾”。
冯老爷子赞许地笑道:“你倒是会来事,行,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再上门”。
跟冯老爷子告辞后,林维桢经过老宅门口没下车,继续往前走,在郝万福家门口停下。
郝万福的家也在一幢四合院里,只是跟好几家一起搭伙住。不知是谁在大门口建了一个棚子,里面堆着杂物,放到后世,绝对属于违章违建。
门后左右两边也都堆着杂物,进了门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向一个老太太打听郝万福家怎么走,老太太用地道的京话唾沫横飞地说了一两分钟,林维桢却听得稀里糊涂,只记得郝万福家在后院。
这个四合院也是前后两进,天井里有一座公用水井,水井旁边砌了一个水泥池子。两边竖着四五对竹竿,竹竿上绑着晾衣服的麻绳。
林维桢弯着腰穿过这片“衣海”,找到去往后院的路。这条所谓的路,一次只能通行一人,还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刚走了一半,迎面来了一个扛着自行车的中年人,老远的喊道:“借光借光,谢谢嘞”。
林维桢不得不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屏住呼吸。又怕被自行车轮子扫到脸,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好不容易等中年人过去,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种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进了后院,林维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郝万福在吗?”
西厢房里有人道:“万福不在家,一早就去上班了”。
听声音应该是郝万福他老娘,之前在自行车厂工作,为了给郝万福腾位置,不到50岁就退休了。
林维桢差点没忍住笑,郝万福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他老娘至今还没发现,不得不说,那小子确实有一手。
“婶子,我是万福的朋友,家就住在胡同里”。
郝万福老娘从厢房里走出来,打量了林维桢一眼,道:“哦,你就是万福说的那个姓林的小伙子吧?”
“没想到万福还在您面前提过我,婶子,我叫林维桢,你叫我小林就行”。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也没请你进去坐”。
“不了,万福不在家我这就走”。
“哎,小林,你找万福啥事?等他下班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林维桢可不敢跟她提郝万福做生意的事,便道:“我那宅子好几十年没住人了,不少地方漏雨,这两天我琢磨着找人捯饬捯饬,可我刚过来,两眼一抹黑,就想请万福帮忙打听打听,看看哪里能找到泥瓦匠”。
“找啥泥瓦匠呢!胡同里有的是闲人,都是邻里邻居,你只管开口,没得乱花钱请人”。
林维桢笑道:“婶子,我就不麻烦大家伙儿了,等房子收拾好了我再请大家伙儿去认认门。”
郝万福老娘道:“你这孩子,乱花钱”,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笑意,显然对林维桢的态度很满意,“我倒是有个亲戚做这行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林维桢才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思,有熟人帮忙介绍正合心意,“那再好不过了!”
见她面带犹豫之色,欲言又止的模样,林维桢笑着道:“婶子,修房子不白帮忙,钱的事儿好说”。
郝万福老娘摆手道:“倒不是钱的问题,我那亲戚……,跟你明说了吧,是乡下的那种穷亲戚。种地吃不饱饭,就带着自家的大小子出来揽零活,前几年一直偷偷摸摸地干,生怕被送去劳教。这两年情况好了点,但干活的人也多了,老家的生意越来越差,所以刚过完年就从保锭来首都投奔我”。说到这里,她苦涩地笑笑,“你也看到了,我家就这条件,六口人挤在西厢房里,哪有地方给他爷俩住,到了晚上他俩只能裹着破棉被睡过道,天还没亮就起来出去找活”。
这个天气睡过道?林维桢打了个冷战,又想到刚才走过的那条过道,仅仅能让人平躺下,翻个身都麻烦。
林维桢倒是理解她的顾虑,作为城里人,尤其是首都人,对所谓的农村人存在天然的不信任感。这种情况不但在后世常见,而且这年头更加严重。
郝万福老娘就是担心林维桢存在这种偏见,从而不愿雇佣,宁可将丑话说在前头。
林维桢对此并不介意,谁家没有个穷亲戚?即便是此时的高官,上数三代大多都是泥腿子。林家的祖宗照样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出身,凭什么瞧不起别人?
“婶子,你亲戚都会做什么活?”
“嗨,不是我跟你吹牛,我这远房表亲什么都能做,木匠、瓦匠、泥水匠,只要是修房子的事儿找他准没错!”
这爷俩能在动乱年间就跑出来当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