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年后,真正的黑衣客在几个大营之间走马观花看了一遍,除却暗恨瑞安选了些猪队友为伍,愈来愈严峻的形势让他心里充满了阴霾。
回京之后,他并不是立刻回到孙府与手下互换身份,而且仗着绝世的武功,频频穿梭在几位冥顽不灵的老臣们家中。
借着听到的只字片语,黑衣客敏感地晓得此次兵营中的将士无缘无故失踪,果真是兵符重新现世,对方手中有了号令军队的倚仗。
他单手擎过茶壶,也不拿杯子,便那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冷冷哼道:“你将大年初一发生的事情仔细回想一遍,再一个字也不落地说给本座听听。”
黄怀谦的频频造访在黑衣客心中带起不小的波澜。这几年他假托病重不见外人,怕的便是自家的身份叫旁人戳穿。不晓得黄怀谦与从前的孙大人是新交还是故旧,又对那早便被他弃尸荒野的人了解多少,他愈发没了底气。
地下跪着的这个只觉得黄怀谦携了夫人,初一到孙府不过是例行的拜年。他还依着两府的亲厚留对方吃了饭,并没有丝毫不妥。
主子的命令自是不能违抗,跪在冷硬如冰的水磨石砖面上,替身孙大人再一五一十地将黄怀谦如何登门,他又如何留对方吃饭都说了一通。
前次黄怀谦因是瞧着他病重触景生情,不小心泼翻了茶水,还势必要亲手替他洗脚,他本来认做是件小事,并未曾提起。
今次为了彻底打消主子的疑虑,叫主子晓得这酸腐的文人并没有丝毫心机,他便有心卖弄,便将黄怀谦如何瞧着自己脸色枯槁而伤心,甚至打翻了茶水,还亲手给自己洗脚的事情述说一通,希望能博得黑衣客的开心。
黑衣客听到此处,脸上却是困兽般的狰狞,眼眸蓦然一暗便添了杀机。未见他怎么出手,地下的替身孙大人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开去,再如块破布般落在地上。
扬起的茶盏本待掷出,黑衣客却又怕外头值夜的小厮听见,只得按捺着怒火将杯子重新放下,压低了声音怒骂着面前手下道:“素日的谨慎小心都喂了狗么?黄怀谦是什么人,他出使大阮,见了外朝皇帝不卑不亢,一个人应对满殿文武官员都不带有丝毫怯场,看着你心生恻隐便能泼洒了茶水?”
替身自是不敢反驳,一颗心却都揪在方才黑衣客提到的妻儿身上,生怕贤妻与娇儿被自己累及。他卑微地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只觉得脸上受的那一掌火辣辣生疼,一丝怨恨浅如涟漪般荡开,愈来愈投下更深的波影。
坐在炕上的黑衣客不再瞅他,而是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黄怀谦为什么一定要瞧到你这双脚?难不成老东西脚上还有什么玄机,当日叫我错漏了不成?”
真正的孙大人昔年抱病府中,给了黑衣客可趁之机。他寻了个深夜将孙大人结果,趁黑抛到了护城河中,的确不曾瞧一瞧孙大人的脚到底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黑衣客懊恼自己昔年大意之余,再对面前这个属下充满了失望。他以指虚点着属下的眉心,恨恨说道:“果然是安逸磨去了你的利爪与心机,你给我记着,若再有下一次,你岳丈阖家可就性命不保。”
原来自己当日叫妻儿遁去岳丈家中也不曾躲过黑衣客的视线,替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聪明地不开口求恳,而是将头垂得更低。
这幅草包模样看到黑衣客眼中,他怒其不争,真想手起掌落,免得这蠢笨之人在面前碍眼。只碍着依旧要用眼前人这幅皮囊,黑衣客只得悻悻将抬起的手又放下,只怒喝了一声:“滚,明日此时再来换我。”
暗夜沉沉,依旧一缕淡若烟云的身影从孙大人的轩窗掠出,足尖轻点便飞上树梢。几个纵跃之间,那黑色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孙大人的正房中,却是伴着一声低沉的咳嗽,榻上的孙大人开口唤人要茶。
过了观音大士的圣诞,黄怀谦的脚踝也出了百日,能够行动自如。
他重回朝班时间不长,便被瑞安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削去礼部尚书之职,贬谪在蛮荒之地,命他三日内启程。
李隆寿在朝堂上也曾据理力争了几句,与瑞安一番唇枪舌剑,终归没有保下这位忠臣,只气得拂袖而去,却守着满殿大臣宣布要亲送黄怀谦至十里长亭。
瑞安一手遮天,对年少的君主越来越不放在眼中,这种公然忤逆的行径自然惹得有些忠臣敢怒不敢言。以朱怀武为首的爪牙们却气焰嚣张,开始有样学样,对李隆寿阴奉阳违,将对方看做被架空的傀儡。
面对这必然的结果,黄怀谦并不甚在意。只为三日期限太短,偌大的黄府来不及易手,他便命人将正房与几个跨院全部锁起,只留了几个老苍头看门。
面对这无妄之灾,何氏并没有埋怨,而是忙着收拾家中的金银细软,还预备了十余辆马车,将些祖传的花梨木拔步床、整套的紫檀木嵌螺钿的旧式家私打包,将场面弄得沸沸扬扬。
一方面紧锣密鼓地收拾行装,何氏又接连拜访了几位旧时的手帕交,领了几回践行的宴席,又特意回娘家拜别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