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与清平候夫人两姐妹说话极其小心,便是在长宁宫里亦怕隔墙有耳。
听得清平候夫人提及铁皮石斛,德妃便就着清平候夫人的话笑道:“铁皮石斛么,果然是好东西,不过听闻极难养活,怎么还必须要用纯净的山泉水浇灌?”
清平候夫人颔首道:“娘娘果然见识多广,这东西正是这个毛病,若用了普通的井水,便难以将它养活。因怕它不好打理,娘娘这里也没有专门的人操持,我特意将府中的老仆带来。您拿它来泡酒,晚间喝上一小盅,对身体大有裨益。”
两姐妹配合默契,几句场面话交待清楚,德妃便命绮罗寻人将这铁皮石斛搬进花房,要小太监打来几桶山泉水预备灌溉,清平候夫人已然命那老仆上前见过德妃娘娘。
此刻绮罗守在了门外,将两扇朱红鎏金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除却陶灼华与德妃姐妹两人,房中再便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仆。
多年不见,德妃娘娘还能从来人脸庞的轮廓间依稀认出,这的确是位昔年坤宁宫的旧人。她颇为唏嘘地望着面前老妪花白的头发,指着她满脸沟壑的面庞问道:“本宫记得你好似姓杨?也不过五六十岁的年纪吧?离你出宫不过十余年的功夫,你怎么老成了这幅模样?”
老妪不承想德妃娘娘还能一口道出她的姓氏与年纪,眼中不觉噙了泪水。昔日的宫婢虽然历尽沧桑,从前服侍皇后娘娘的气度却霎时闪现。
杨嬷嬷从袖间取出帕子在眼上印了一印,再整整自己的衣裙,冲德妃娘娘大礼参拜道:“娘娘真好记***婢果然是姓杨。”
先皇后身畔有两位嬷嬷掌事,都是她从娘家带来,自然忠心不二。除却这位杨嬷嬷,德妃记得还有位好似姓季,便随口问道:“昔年先皇后过世,你与季嬷嬷都出了宫,这么些年一向可好?”
杨嬷嬷吸了吸气,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回道:“难为娘娘记挂,您说的那位季嬷嬷已然不在人世了。她命运坎坷,收了个养子又十分不济,只晓得骗她的钱财。去岁她的养子出了事,季嬷嬷只求息事宁人,竟吞金自逝了。”
德妃记得那时节妹妹曾说起发现有人倒卖从前坤宁宫的首饰,循着线索追查时,那位嬷嬷已然吞金自逝,原来自尽的这位便是那位季嬷嬷。
德妃赐了杨嬷嬷起身,指了指下首的绣墩要她坐着说话。瞧着杨嬷嬷脸上悲苦,德妃不觉问道:“你们是随在先皇后身边的老人,昔年先皇后过世,陛下曾说要你们在宫内荣养。既是出宫无依,为何一个一个都选择了出宫去,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杨嬷嬷见问,一时悲从中来。宫里头出来的人自然玲珑剔透,她晓得这些日子清平候夫人苦苦寻人,只怕并不为着着这些表面的关怀,大约昔年东窗事发,如今德妃娘娘要翻旧帐。
忆及季嬷嬷的惨死,杨嬷嬷又含着泪跪在了德妃娘娘面前。
她哀哀说道:“娘娘,奴婢是打这宫里头出去的,深知宫里头的水深火热。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娘娘你为着什么目的苦寻奴婢,奴婢都不甚在意。打从离开宫中的那一日,奴婢便没能想着自己能得善终,只打量着能躲得一日便是一日。如今被娘娘寻得,指不定还是奴婢的一个契机,能替皇后娘娘出口气。”
怀揣着秘密离宫,杨嬷嬷东躲西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昔年这几位嬷嬷都在宫内养尊处优,如今李嬷嬷富态尊荣依旧、季嬷嬷落得吞金自逝,而杨嬷嬷隐在荒郊野外餐风露宿十余载,已然是十足的老妪。
昔日季嬷嬷还曾劝慰杨嬷嬷道养儿防老,要她与自己一样收位干儿子养老送终。杨嬷嬷苦劝道:“咱们怀揣着秘密出宫,还是少与人来往为上,免得露了行藏,招来杀身之祸。”季嬷嬷不听劝告,一条命真得损在干儿子手上。
今次被清平候的人发现,杨嬷嬷胆怯之余,到有些如释重负。她想着既是再次入宫,拼上条命也要替旧主讨些公道,强如无声无息被人杀了灭口。
她再冲德妃娘娘叩首道:“娘娘,老奴说句心里话,您千方百计打听从前坤宁宫的旧人,里头未必没有您的私心。奴婢这些年身子骨不好,早便活得有些腻歪,遇着娘娘您到是唯一能替旧主报仇的机会,自然知无不言。”
将眼一描坐在客位上的陶灼华,杨嬷嬷颇有些不解,不晓得这雪衣素颜、肩畔垂着两只发辫的小女娃儿是什么人,竟能成了长宁宫的座上宾。
德妃瞧出了杨嬷嬷的顾忌,指指陶灼华道:“这位是从前大裕皇朝的灼华郡主,你在民间大约也有些耳闻。今次她大约是与先皇后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不过比先皇后多了些幸运,才侥幸得以脱身。她宫里现有个中了毒的人,等着你去认一认症候,因此本宫才叫她一并在这里听听。”
做为质子来到大阮的弱女子,却被德妃娘娘捧得极高,杨嬷嬷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毫无表情,只冲德妃娘娘再深深拜去,请德妃娘娘听她细细讲来。
昔年先皇后染病之初,的确高热不退。伴随着脸上、身上的红疹,太医们都当做天花,连皇后娘娘自己也信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