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步入暖阁,德妃娘娘接了仁寿皇帝身上的披风,便吩咐着宫婢上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德妃一扫此前的郁郁,脸上笑意粼粼,扬着柔细的眉毛问仁寿皇帝道:“陛下饮什么酒?臣妾叫她们汤壶花雕过来可好?”
仁寿皇帝盘膝坐在上首,被淡黄色的宫灯一晕,平日刚毅的脸色添了几分柔和,他含笑摆手道:“今日不饮花雕,味道太寡淡了些,将上好的杜康烫一壶过来,朕与两个好儿子痛饮一杯。”
德妃便吩咐绮罗去烫酒,却又吩咐锦绫拿春日的梅子酒倒了半杯搁在自己面前,也想喝上一口。瞅着性子柔婉却又贞贤的德妃,仁寿皇帝心间有丝歉疚。
这几日不来长宁宫,不非为得何子岑遇刺一案尚未侦破,生怕德妃一哭二闹。如今见着儿子,德妃却也并没有问东问西,只殷勤问过当日鹰嘴涧的凶险,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何子岑今次出京办差上头。
大事上端然若素,德妃既是满满的慈母情怀,又以国事为事,显得十分懂事。仁寿皇帝赞许地瞧着,将手上的兰纹骨瓷金线盅与德妃娘娘轻轻碰在一起:“言传胜于身教,你给朕养了一双好儿子。”
德妃只是暖暖而笑,将心里的怨忿深深压下,冲仁寿皇帝露出恬柔的笑意。
从前于国事上不甚留心,如今不但关系到儿子的前程,更关系到儿子儿安危,德妃不再是云淡风轻、一幅超然物外的模样。她在心内早已对长春宫宣战,并分别传话给了兄长与妹妹两人府上,要他们抓紧寻找当年坤宁宫出去的旧人。
德妃不问,仁寿皇帝反而觉得歉疚。借着四口人和和乐乐用膳的功夫,便略略提了两句:“刑部魏大人如今焦头烂额,只是找朕诉苦,说给他的时间太少。”
刑部苦于线索太少,如今依旧查无实据,案子根本无法侦破。这些事情德妃早从妹妹清平候夫人那里得知。还晓得刑部拿着从鹰嘴涧那里捡到的那几块牌子去与宣平候府的比照,却并不是赝品。
何子岩这一计虽不能奏效,却也搅得宣平候府鸡飞狗跳。宣平候在府中大发雷霆,寻了各自的管事出来说话,将那几个丢失了对牌的下人直接发没到庄子上,连带着回事处、宴息室的管事都被他一撸到底。
这几日流言不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不但前朝传得沸沸扬扬,深处后宫的谢贵妃也不消停。为了避嫌,她索性称病不出宫门,只有几个素日交好的妃子前去请安,更多的人则选择了观望,在长宁宫与长春宫这两虎相争中明哲保身。
仁寿皇帝又将梅子酒替德妃娘娘斟了少许,款款说道:“子岑是朕最器重的儿子,朕自当还他一个公道。你是明白人,该晓得扑风捉影的事情算不得真凭实据。并不是朕存心袒护,流言虽然指向宣平候府上,朕却上秉公执法,不能据此结案。”
德妃默默点头,神色却比方才黯淡了些,一滴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滑落,宛若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她轻轻点着头道:“陛下说得这些,臣妾都晓得,只是听起来依旧觉得心里不舒坦,只心疼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守着两个儿子还在眼前,仁寿皇帝不好十分宽解,心中的恻隐却更浓烈。
他拍着德妃娘娘的肩膀,指着何子岑道:“朕的好儿子,难道朕不心疼?你放心,朕必定还你和儿子一个公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该相信你的好儿子经历了此番大风大浪,往后更能一帆风顺。”
若是拿平安与富贵让德妃娘娘挑选,她自然希望儿子一生顺遂,奈何生在帝王家,偏又少不了这些打打杀杀。她含泪笑道:“臣妾只是情之所至,有些身不由己。陛下说得对,子岑是块璞玉,还须您这位做父皇的好生打磨。”
两个儿子都在眼前,仁寿皇帝心里的疑虑却一直未曾出口,此时方对着何子岑道:“如今有惊无险,他也平安归京。你们谁来说一说,当日赶来援手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待要和盘托出,便会牵动陶灼华浮出水面。待要不说,两兄弟谁也没有能力调动波斯与大裕的高手。两人微微沉吟间,竟然一时无法开口。
珠帘轻轻一挑,却是锦绫端着个双耳紫砂钵进来添菜,竹荪炖的老鸭熬了一下午的功夫,此时浓香四溢,阵阵沁人心脾。
锦绫轻轻福身,冲仁寿皇帝与德妃行礼,低声回禀道:“陛下、娘娘,灼华郡主求见,说是只为当日鹰嘴涧一事,有些话想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仁寿皇帝早便怀疑两兄弟的背后另有其人,一直乐见其成,此时这小丫头主动跳了出来,到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接了绮罗递来的竹荪老鸭汤,美美地啜饮了一口,瞧着脸色有些凝滞的母子三人,深知她们也略略知情,便微微笑道:“天寒霜重,叫她进来说话。”
九月的夜里已然有了霜花,陶灼华在外头除去了披风,又祛了袪身上的寒气,这才挑了帘子进来,冲着仁寿皇帝等几人盈盈下拜。
“灼华郡主,你说是为着鹰嘴涧一事有些话说,不知道想告诉朕什么?”望着下头白衣姗然,一身清素若雪的女孩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