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芳菲,陶灼华启程在即,苏梓琴等不到对方的答复,已然坐立难安。
正在踟蹰间,却有茯苓上门求见。她向苏梓琴屈膝行礼,恭敬地说道:“我们小姐说她与郡主姐妹一场,如今离别在即,问您可愿往叠翠园一聚?”
苏梓琴喜出望外,晓得这是陶灼华抛出了橄榄枝,两人携手有望。她送了个荷包给茯苓,欣然笑道:“说与你家小姐,待我准备几道精致小菜,晚间在叠翠园的水阁替她饯行,必不爽约。
茯苓答应着先走,苏梓琴便命琥珀去准备几道小食先送到叠翠园,自己换了身流月黄的锦衣,踏着晚霞铺沉的青砖小路缓缓往叠翠园走去。
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苏梓琴似是又见到飘荡在自己面前的那三尺白绫。前事不堪回首,她与李隆寿在与瑞安长公主的对决中输得一趟糊涂。
生与死之间的较量,一旦失手便是万劫不复。对自己与李隆寿的江山社稷来说,捂住出生的秘密算不得什么上上之策。若拿这个来交换陶灼华的诚心,她与李隆寿才能多条活路。
一瞬间,苏梓琴打定了主意,要坦诚以待,将过往全盘托出。
依然是水榭之中,轻薄的印花软帘半掩,一壶花雕煨在炉上。陶灼华与苏梓琴正对着湖中半谢的残荷,却有枝枝莲蓬芳香,熏然间晕上水面。
苏梓琴拿帕子垫了手,提下炉子上银制莲瓣纹的酒壶,将自己与陶灼华面前的酒杯斟满,向她郑重举起杯来:“接到姐姐的邀约,梓琴万分开心。想来对我前次的提意,姐姐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穿着浅翡翠色郁金裙的陶灼华眉目淡然,若一枝亭亭初绽的菡萏,绽露出浓绿的生机。她与苏梓琴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露出丝娴雅的笑意:“敌人的敌人便是同盟,我也期待与梓琴郡主的合作,只要你有足够的诚心。”
夹一片糖酥的糯米桂花莲藕放在苏梓琴面前的骨瓷碟里,陶灼华眉目盈然,双手交叠在一起,安静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大裕的权力若是集中在瑞安长公主手里,迟早还会风云再起。在这一点上,陶灼华与苏梓琴有着相同的愿望。苏梓琴要维系未来李隆寿的江山,陶灼华想要的是守住她与何子岑的一片天,让大裕的铁骑永远踏不进大阮。
苏梓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抹释然的笑意:“对,梓琴明知上次没有知无不言,便是对姐姐不坦诚。姐姐若有心合作,梓琴必然言无不尽。”
陶灼华泠然轻笑道:“前次我也颇多偏激,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固然做不到与你一笑泯恩仇,却也想清楚了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你。今生咱们虽然不见得做成朋友,能够不必怨怨相报最好。至于旁的,你我都不必奢求。”
“若要坦诚相向,其实我也不该唤你姐姐”,苏梓琴再斟一杯酒仰头饮尽,任那温辣醇厚的辛酸满了心头,眼里忽然涌起了泪意。
“陶灼华,事到如今你其实已然想得通透,瑞安长公主要的根本不是只有大裕的皇位,她时常以则天大帝为镜,妄图君临天下,这才是她最大的野心。”
苏梓琴死死咬住了嘴唇,目光中似有团火焰来燃烧:“你以为你上辈子够惨,却不知道更有人比你惨着百倍。你那时妄想在大阮一隅偏安,用些假消息糊弄于她,她又岂是那么好蒙蔽?不过由着你做戏,祸乱何子岑的内心而已。”
“你竟然不唤她母亲?”陶灼华唇角轻轻牵动,露出丝讶异的表情,眼里更添了些淡然的表情:“苏梓琴,你果然另有隐瞒。难不成我与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因此才不是你的姐姐?若想要合作,咱们彼此都该拿出该有的诚意。”
大滴的泪水从苏梓琴眼中滚落,她顾不得回答陶灼华的问题,而是遥望芙蓉洲的方向,眼里泛起森然的恨意。
“陶灼华,你痛心何子岑死在大裕炮火之下,为他青灯古佛守了四十年,又怎知道外头早已变天。不错,大裕的皇帝是寿郎,他却只能跟现今的景泰帝一样,做着深宫的傀儡。陶灼华,一了百了那叫痛快,钝刀子割肉才是又痛又木,你与何子岑,其实比我与寿郎幸福了百倍。”
“苏梓琴,属于咱们彼此的时间并不多,你若在叠翠园待久,只怕便有人报到瑞安长公主面前,你还是收敛情绪,捡着该说的来说”。
陶灼华悠远的目光抚过湖面,变得渐渐凝重起来,她再次确认道:“你果然是不是苏世贤与瑞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他们难道没有一男半女?”
“哈哈”,苏梓琴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随着晚间的秋风肆虐,席卷在水榭之中,幸好四周由茯苓与琥珀守着,除却她们再无旁人。
苏梓琴呜咽的声音回想在荷塘深处:“我选这个地方与你深谈,原是怕隔墙有耳。陶灼华,你上辈子若有现在一分聪明,也不至于叫人玩弄在股掌心。”
她忍着泪重重点头,认真说道:“你猜对了,我根本不是长公主府的千金、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室贵人。你还有亲生母亲、舅舅一家与你相依为命了十年,我却是从哪里来的,连自己都不知道。”
记忆虽然淡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