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自然是不知道老韩这么送他的,不过现在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来抽出了那把一直不敢用的信号枪。
身上的血越来越少了,身体也迅速的冷却下去了,甚至冷得要发抖,力气像鲜血一样,快要流光了。
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到处是战火硝烟,天空也看不清,算了,最后一样,看不见天也无所谓了。
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命该如此,多少次我侥幸地活了下来,但终究是,逃不过自己的宿命和归宿的。
我老郭这一辈子,虽然没享到什么福,但让我杀了不少鬼子,我这条命,也值了,不用再留恋这时间的繁华了。
本来,这世间,就没有什么繁华可言啊,这黎民苍生的,哪个有好日子过啊。
来吧!死吧!
就跟睡觉一样,但愿我长睡不醒,不再来这个世界上受苦了。
带着解脱的巨大轻松,老郭举着信号枪,对着天空,用那个扣了无数次扳机的手指,扣动了信号枪的扳机。
一声轻快的呼哨声后,红艳如花般的信号弹开满了天空,在老郭最后定格的眼神里,好像是满世界的鲜花在为他而怒放。
硝烟、战火、鬼子都消失了,枪声、炮声、烦人的嘈杂声,也全部没有了,留给老郭最后的世界,是那么的纯净和安静。
……
从运河南岸30师的阵地里,德造莱因式150重榴弹炮,开始了咆哮,炽热的炮弹,带着仇恨、带着愤怒,飞速地射向信号弹升起的地方。
一颗颗炮弹如开山巨斧般,劈开了天空,砍入地下,大地在颤抖,爆炸中心,鬼子身体被撕碎的纷纷扬扬。
强大有力的冲击波,摧毁着周边的一切生物,哪怕是几分钟的速射,毕竟这片区域太小太集中了,数十发炮弹落下,形成了饱和的炮火覆盖。
在炮火中,鬼子坦克、鬼子步兵,像面团面条一样软绵,被任意撕扯和蹂躏着,这些东西,和那些砖石一样,被炸得四处纷飞。
正在和鬼子奋力厮杀的老秦,和鬼子一起,被身后的巨炮给镇住了,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看着这番地狱景象。
“完了,完了,老郭他们完了。”
老秦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忽而又愤怒异常地站了起来,和身边的兄弟们,还有身后发着山呼海啸般的冲锋号的师部预备队,一起奋不顾身地冲向了眼前的敌群中去。
老秦在冲杀死一个鬼子后,其余的鬼子几乎是被身后无数人给撞到、踩死的,老秦跟着如铁流一般的人流,朝前冲了过去。
别人是冲向庄子里刚丢失的阵地,冲向那西北和北边的两个缺口,而老秦则是冲向刚才老郭的藏身之地,那座只剩矮墙的房子。
待老秦冲过去后,发现连矮墙都不见了,只剩点墙基依稀可辨,环顾四周,什么人都没有,包括老郭,还有二排的兄弟们,像水蒸气一样,凭空消失了,说没就没了。
“老郭,你在哪?…郭连长,你在哪?…郭开廷,你在哪?…狗日的,你在哪?”
老秦不断地翻着那些碎砖石,希望能找到一点老郭的踪迹,可惜,什么都没有。
时至傍晚,台儿庄白天丢失的阵地,又给抢了回来了,可是,老秦他们再也找不到连长老郭的踪影了,包括二排那么多的兄弟,全部不见了。
战报报上去,三营长老韩默然地接受着这一切,转身出门,望着星空,想哭,好想大声地哭,好想狗日的哭个痛快,却哭不出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能这样子的。可是,我不得不接受我这个样子。
战损表上,老韩一字一划地、慢慢地写下了老郭的情况:
郭开廷,陆军第2集团军第30军第31师第93旅第184团第3营第9连连长,上尉,陕西渭南人,民国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七日,牺牲于峄县台儿庄,二十七岁。
……
中日双方在一个小小的台儿庄一角,互相厮杀了一整天,双方损失惨重,最终中国军还是守住了,日军又一次被赶回去,陷入庄子内的鬼子,全部被剿杀干净。
这日军是铁了心的要攻下台儿庄,一招不成,就换一招,再不成,再换。
从一点突破发展纵深,到昨天的多点突破步步为营层层推进,都失败了,今天鬼子不知道会采用什么战术。
作为老秦他们,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现在想得最多的是睡觉,一有空就睡觉,强迫自己啥都不想。
九连现在只剩三十来人了,没有新的兵员补充,只得压缩人数,三营长老韩把九连一排长老秦提拔为九连连长。
其实三营也损失惨重,三个连队差不多算是大半,实际上三营的兵力,也就是一个加强连的人了。
老韩让大家让开正面一线宽敞的防守阵地,因为并太少了,不够用,太稀拉了,跟摊煎饼一样,越摊越薄,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被鬼子逐个突破。
老韩现在的三营整体往后退到第二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