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朝会,振武军兵马使董延光弹劾王忠嗣故不出兵,延误军机,导致石堡大败。
济阳别驾魏林也趁机上书,奏折中明言,曾在任朔州刺史时亲耳听得王忠嗣有言:“我尝养宫中,与太子相善,欲奉太子。”
父子之争本就是李隆基的大忌,更何况王忠嗣还手握重兵。
李隆基闻之大怒,即刻剥去王忠嗣将印,拿入大狱,着三司会审。
时值李林甫权倾朝野,所谓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是李林甫的地盘,想要什么结果还不是他说了算?
王鉷、吉温之流俱是酷吏,专善罗织罪名,自打上次韦坚和皇甫惟明案后便食髓知味,早就想再找一个立功的机会。
大狱之中,王忠嗣连番遭受酷刑,苦熬不住,终于在昏厥之后被按下了指印,再由善于仿字的高手署上“王忠嗣”的大名。
与此同时,被派去王忠嗣府上搜寻的官员也回了京,偏生还真从王忠嗣府上搜出了几封他与太子往来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虽未涉及谋逆,但也多言朝堂之事,李隆基看到书信后勃然大怒。
当朝太子居然和手握重兵的边将常有书信往来,只要看到这些书信,信中的内容便已不再重要,因为这已经触犯了李隆基的底线,李隆基当即下令,要将王忠嗣处死。
王忠嗣在边镇人脉颇广,许多边将得知消息后纷纷上书为王忠嗣求情,李隆基考虑到如今边镇的情况,担心贸然处死王忠嗣不利于边界安稳,于是采纳了杨国忠的提议,留其性命,贬为汉阳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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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大雪,长安城外十里,灞桥驿。
天寒地冻,大雪封江,一支六七人的队伍穿着蓑衣,拿着竹杖,在雪地上缓慢前行,踏着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上了灞桥。
“大帅,别再等了,没人会来的。”一个身着布袄的男子见主人顶着风雪在桥头矗立,苦口劝道。
“哎!”
王忠嗣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空无一人的白地,感慨道:“为国浴血三十载,不料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仆从安慰道:“大帅宽心,此次陛下只是暂时贬谪,边境离不开大帅,大帅必有重新启用的一天。”
王忠嗣看着大雪中模糊巍峨的长安城,幽幽道:“回来,我还能回来吗?”
长安城曾给他无尽的荣誉和富贵,如今又将他剥夺一空。
此次贬谪的缘故他很清楚,他出了京,朝中便再无人为他张目,那便是死局。
仆从安慰道:“大帅放心,朝中还有太子看顾,大帅定有回来的一天。”
王忠嗣想了想,摇头道:“李林甫穷追猛打,寿王野心勃勃,朝中易储风波顿起,太子早已是惊弓之鸟,风声鹤唳之下自保尚且不足,何谈看顾于我?”
此次危难,太子弃车保帅做的极为果断,王忠嗣心中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为人臣子,他也只能受之。
“走吧,我已成人人喊大的过街老鼠,避之尚且不及,谁还会来送我。”
想起以往离京时热闹的场面,王忠嗣的心中总不免一阵苍凉。
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那个纵横北境的四镇节帅,而是一个惨遭贬谪的落魄之人。
“咯吱咯吱。”
王忠嗣踩着雪,缓缓地往灞桥的另一端走去。
当他走到另一端的灞桥驿门口时,却被在门口等候的一个男子拦了下来。
“大帅稍待,我家主人请大帅入内一叙。”
王忠嗣没想到竟会有人在此等他,微微一愣。
他环顾了一圈,看到栓在门口的那匹神骏的照夜玉狮子,他立刻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照夜玉狮子乃西域良驹,马中极品,可遇而不可求,整个长安城只有寿王府才有,独此一家。
王忠嗣似乎犹豫了片刻,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本王好友李太白曾有诗云:‘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今日大帅离京,本王本该折柳想送,可惜时节不巧,暂无柳色,只能烫一壶美酒聊表情意。”
驿馆空荡荡的大堂中,只有正中的一张桌子上坐在两个人,其一一人是李瑁,另一人则是寿王府文学李泌。
李瑁身前的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烫着一壶酒,满室酒香。
王忠嗣走到桌前,自己寻了个胡凳坐了下来,问道:“殿下身份尊贵,这天寒地冻的,殿下不在府中取暖,怎的到这荒郊野外来受罪?”
李瑁和李泌并未回答王忠嗣的问题,反倒是李瑁轻轻揭开了酒壶塞,挥手闻了闻,叹道:“好酒。”
李泌迎合道:“此乃太原所出的上品汾酒,难得地很,自然是好酒。”
李瑁端起酒壶在王忠嗣面前倒上一碗,笑道:“大帅此去汉阳千里迢迢,再想饮到这家乡美酒可就不易了,来,大帅请用。”
王忠嗣祖籍太原,正是盛产汾酒之地,故而李瑁有此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