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星野分开后,柳伯钊坐黄包车很快回到茶庄。
他从店里穿过,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老常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把柜台上掸来掸去,柜台上其实没多少灰,老常只是习惯了没事的时候找点事儿做。
店里只有几个顾客,但没有熟客,柳伯钊没有停下来,只是看了老常一眼,就从后门走出去。老常明白柳伯钊是要他放哨,就微微点了点头。
柳伯钊进入后院自己的房间。尽管他的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草拟了一份电文。他把电文反复修改了几次,最后觉得满意了,这才踩着椅子,从天花板上拿出密码本,用密码把电文改写成阿拉伯数字,把密码本放回远处,把屋里东西归位,带着改过的电文离开了。
在经过店里的时候,柳伯钊停下来,和伙计聊了两句,问了问今天的买卖,吩咐老常看着店里,随后,再次离开了茶庄。
一般情况下,柳伯钊不会亲自送电文到电报小组,除非情况紧急,而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坐到黄包车上,柳伯钊还在想,自己这次要发的这个电文是不是有些不够谨慎呢?这个疑虑刚才就藏在他心中,这会儿静下来,这个想法又开始抓住了他的思绪。
没有任何证据,只凭一些推断,就这么给省委发报,而且联系的还是在日本的党组织,这得闹出多大的动静啊。
这么做是否合适呢?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刘星野。
为什么我会这么信任这个初次启用的年轻人呢?为他打破了好几个惯例,从未启用过的秘密联络点告诉他了,本来晚上是发报时间,今天却要白天发报,而且,还得启动紧急联络方式,自从柳伯钊来到哈尔滨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启用过这种方式。
他很清楚,这封电报一旦发出去,必然会引起省委的担忧。
自己会不会小题大做呢?我到底有什么把握发出这封电报呢?我到底为什么那么信任刚刚被唤醒的惊蛰呢?
这时候,刘星野的面庞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分析又一字一句地回响在他耳旁,柳伯钊再次觉得刘星野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最后,一向谨慎为先的原则占了上风。
柳伯钊想,即便最后证明刘星野的推断是错误的,那也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可是,如果最后证明刘星野的判断是正确的,而自己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两下权衡,与受到的损失相比,虚惊一场又算的了什么,上级的责怪又有什么打紧?
小心无大错。柳伯钊在心里对自己说。
黄包车在一个巷子口停下,柳伯钊下车。在付钱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巷子口外那个修车的汉子。现在是冬天,骑车的人不多,所以,修车的没什么生意,但他还是坐在那里,在冷风中呼出一道道白气。
哈尔滨地下党的电报小组有三个成员,修自行车的就是其中之一,专门负责放哨保护。所以,即使没有生意,即使天寒地冻,他也要出来,坐在巷子口,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放哨。这是他的职责。
他不认识柳伯钊,但柳伯钊认识他。
柳伯钊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甩,捂住了口鼻,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不远,有一家小杂货店。
店主王掌柜三十来岁,看上去比较憨厚,他其实是电报小组的第二个成员,他的职责也是负责保护报务员的。报务员的代号是“小寒”,是王掌柜名义上的妻子,两人假扮夫妻,住在旁边的楼上。小寒的身份是家庭妇女,除了给几个孩子补习功课,补贴一点家用,一般不出门,时刻守着电台。
小寒、王掌柜和修自行车的,构成了哈尔滨地下党的电报小组。
通常,柳伯钊不会亲自到这里来,所以,看到柳伯钊掀起门帘走进来,王掌柜略微有点吃惊。
这会儿他正在和一个邻居聊天呢,看见柳伯钊,赶紧过来打招呼:“柳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赶紧进来,外面冷。”
柳伯钊把围巾解下来。“王掌柜,生意可好?”
王掌柜苦笑:“柳老板,你看我这里哪有什么生意啊。”
“王掌柜,不是我催你啊,我那两次货的钱,你还没给我结呢?”..
“柳老板,不是我不想结,实在是拿不出来啊,你瞧瞧我这里,本来就小本经营,现在又没什么人,没什么进项,我拿什么结啊。”
柳伯钊叹口气:“王掌柜,不是我逼你,是人家逼我,我也是没辙,只好厚下脸皮朝你要了。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给我结了,哪怕只结一部分。”
王掌柜一听是紧急发报,心中一惊。自从柳伯钊担任哈尔滨地下党的领导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要使用紧急联络方式。
他赶紧说:“柳老板,你得容我时间找人去借,成不成?”
“我不管你是借,还是抢,反正今天我得拿到点东西。”说着,柳伯钊把一张纸交给王掌柜,“上面是你欠我的货钱,你看着办吧,好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