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宜本着急入内伺候, 见是这般情形,便急忙止步。
正外间有心腹小太监来悄悄地问:“郝公公,外间首辅大人他们问, 皇上今儿还召不召见他们?”
郝宜想到在雪台宫里那一幕,揣着手哼道:“谁知道, 本来是要召见的,好好的惹出这种事, 他们会猜,就让他们猜皇上这会儿心情怎么样、想不想见他们吧。”
小太监低低一笑, 又问:“公公, 康妃娘娘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敢对和玉仙长动手,难道不知道她是皇上眼里的人?”
“连你都知道的事儿,康妃怎会不知?”郝宜想了想, 又哼道:“我瞧啊,兴许她正是因为清楚这个,才动手的呢。”
小太监倒也不蠢,笑道:“这娘娘大概是给皇上宠了太久,忘了皇上的性子了, 先前宠张贵人的时候, 恨不得把天上月亮摘下来给她, 这会儿呢?还不是给扔在终康宫里, 孤零零地发疯?”
郝宜才啐了口:“猴崽子, 在这儿嚼什么舌, 还不快出去看看那帮人怎么样了?”
小太监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精舍,重新回到养心殿,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颜首辅说道:“太师,你不去雪台宫看看康妃娘娘吗?”
夏太师先前听说康妃犯忌,脸色很不好,此刻便沉着脸道:“没有皇上的允许,又怎敢擅自前往。”
旁边许阁老含笑道:“太师毕竟是娘娘的家里人,自然好说话。”
夏太师不为所动:“娘娘既然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人,又哪里来的‘家里人’一说。”
突然,颜首辅说道:“不过说起来,先前我隐约听说,康妃娘娘的爱宠猫给毒死了,也跟和玉道长有关?可惜今儿高大人不在,若是他在,太师可跟他亲近亲近。”
夏太师皱眉:“这是从何说起?”
颜首辅笑道:“毕竟这位和玉道长的俗家便是高家,怎么说,高侍郎也是她的祖父,如今康妃娘娘惹了皇上不喜,倘若高侍郎知会和玉仙长两句,此事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太师如何不懂?”
这是明着在揶揄夏太师,许阁老想笑又不敢笑。
夏太师当然也听了出来,却只白了颜首辅一眼。
***
省身精舍内,龙泉窑的青釉绳耳三足炉里,燃着温和清淡的苏合香。
苏合有凝神镇痛的功效,薛翃闻到这股香气,便知道皇帝的头疼症还没有好转。
正嘉皇帝却并没有像是头疼的样子,让薛翃坐在紫檀大圈椅上,道:“别动,让朕仔细看看。”
薛翃端坐不动,察觉皇帝俯身靠近,他的手在下颌上轻轻一抬,目光却从她的眉眼上寸寸挪开,这才缓缓地看向左边脸颊。
脸上的伤痕比刚打过时候更加可怖了几分,已经有青紫的肿起,左边嘴角也微微肿胀,透着血渍。因为肤色如雪太过明净无瑕,这伤痕看起来就越发触目惊心了。
正嘉屏息看了片刻,目光深沉:“想必疼的厉害?”
薛翃道:“回万岁,不碍事。”
正嘉道:“这也是怪朕,先前太娇纵康妃了,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这若不是郝益通报,你这样的人物,怎么禁得住那些混账浊物的毒手磋磨。”
皇帝的浓眉一蹙,头也不抬道:“郝宜,把那守宫丸拿两颗,黄精丹参酒一盅,白玉地芝膏都取来。”
外间郝宜正守着,闻言忙抖擞精神:“奴婢遵旨。”抽身去了。
这些东西都是防风、消肿、化瘀、镇痛之物,大内所制的,自然非同凡响。
不多会儿郝宜去而复返,手中亲自托着一个红木盘子,跪地奉上,皇帝先是拿了一颗守宫丸,对薛翃道:“把这个吃了,恐怕这次受了惊吓,别积在心里害病。”
等薛翃接了过去,皇帝又将那一盅酒端过来,自个儿嗅了嗅,道:“用这个服下,效果最好。”
薛翃迟疑了会儿,皇帝笑道:“难道你还怕喝醉了?这是药酒,对你有益的。”
郝宜急得忍不住说道:“和玉道长,这是主子御用的,还是第一次赏人呢。”
薛翃才道:“多谢万岁。”终于慢慢地用黄精酒将丸药送服了。
郝宜这才松了口气,见皇帝把药膏拿了去,他仔细打量正嘉,不见皇帝有什么吩咐,于是忙夹着红木盘子,悄悄无声地又退了出来。
正嘉把拿了个白玉小勺子,从玉瓶里挑了些许白玉地芝膏出来,薛翃突然察觉他的用意,忙道:“万岁,这个小道自己来就是了。”
正嘉似笑非笑:“说来你受伤也是朕不察之故,别动。”
他便站在椅子前,薛翃一站起来,双腿就会碰到那玄色缎绣金龙的袍子,就好像给困在椅子里一样,想动而不能动。
正嘉看一眼她的眸色,手指从玉勺上抹了药膏,俯身轻轻地擦拭在薛翃的脸上。
薛翃微微转头,竭力垂着眼皮,皇帝的手很轻,只有药膏沾上肌肤后稍微的一点点刺痛感,但薛翃缩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悄然握的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