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多人来说,老穆的这席话难免有些晦涩难啃了。
少数人,暗暗体会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但对周游来说,却正中下怀。
“您说的太对了!知道我最后用的什么方法么?”周游有些激动地向穆清源说道,“设计揽星的根本不是我,是规律本身。实话实说,我最后也没摸透规律,仅仅是依赖了规律。”
“怎么说?”穆清源起身惊道,“难道不是靠才华精心布置的么?”
“那没用,至少我自己没这个才华。”周游抬手指向窗外的密林,“但大自然有,它是最自然的艺术家,或者说,我们对艺术的所有理解都源于它那最质朴的规律,我们用数学方法和掌握的艺术理论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它早就做到了。”
年轻的评委惊道:“你去找了一棵……真实的树?”
“是的,满足我的要求,真实存在的树。”周游点头道,“但也没那么简单,即便是我看着顺眼差不多的,往往也有一些缺憾,我会带着工具修剪一下再看,这个过程伤害了一些无辜的树……那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
“所以你现在植树。”年轻评委拳掌一拍。
“我自己都没发现还有这个原因……”
周游虽然说的激动,但其实是有所隐瞒的,他所参考的树根本不是地球上的这些,而是在郁灵位面,他把树苗带到那里栽种,很快就可以大概成型,不仅如此,那里的树似乎还更极致一些,对自然规律的展现更加赤裸,也许是因为不存在风力、温度、雨雪和日夜交替等等影响的原因吧。
最终确定为设计方案的,也并非是一棵“自然”的树,而是一棵“试验”树,周游用了一些工具手段限制了树的生长,保证只能长出十几根树枝,并且随着高度的增加,树枝长度必须是收敛的,具体来说就是扣一个锥形的大罩子在上面,同时不断的去掉不需要的新芽,堵住树枝继续生长的通道,将生命的力量逼到他想要的方向。
这个过程,其实比烧掉一片树林还要有罪恶感,那棵树的一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像是一个被不断截肢,却又可以不断生长的人。
在得到了想要的方案后,周游把那棵树放生了,他才意识到,揽星最初的设想也正是源于郁灵位面的大树。
也许后来的植树,真的是基于那时的愧疚吧。
……
整个评审团的现场考察时间也不过两个小时,评审内容主要集中在视觉观感与室内设计上,其余更多的打分会在室内对着设计图讨论。
除此之外,历史意义、地理位置和知名度也会纳入考量,虽然这些都是小隐湖畔的减分项,但本土年轻设计师又会成为一个加分项,具体的结果还很难琢磨。
至少周游以为是这样的。
随着现场评审进入尾声,周游也适时地创造了相对独处的契机,强行腆着脸皮拿出了手机,眼巴巴地看着穆清源,很委屈,但就是不说。
穆清源瞬间会意,拿出了最新型的智能手机,熟练地点了几下,亮出了二维码。
“啊。”周游惊讶的同时本能地上去扫码,“这么溜的?我以为您会拿个诺基亚出来。”
“我不抵触新东西,就是一开始学的时候有点难,得硬学,硬动脑,学会了就方便了,省得大费周章去翻书看报了,就是字太小。”穆清源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不过最近,除了必要的交流,我反而不怎么用手机了。这些‘算法’太讨厌了,人就是要不断的接受不同的东西么,那些对我有意义的内容,就算晦涩、乏味或者刺耳,也不用帮我屏蔽掉,可现在算法只给我顺耳舒服的内容,那只会视野越收越窄,越来越固执,越看越傻。尤其是我的年龄摆在这里,很多软件,我注册的时候如果填真实年龄,就会推给我一堆多数老头老太太喜闻乐见的民生内容,吃什么抗癌,流行什么广场舞,谁家儿子偷偷把房子转给媳妇之类的,搞得我必须得把年龄写成三四十岁才能用下去。”
周游乐呵呵劝道:“其实没这么极端,现在算法有补偿的,冷门内容也有曝光和推送,只是机会少罢了。”
“总之,现在逼得我又回去看报纸了,等算法有革新再说吧。”穆清源话罢,又颇为严肃地指着手机说道“这个微信,我是真的不爱加人。利益上的事别找我,找就删,原来两百多个好友,现在就剩三十几个了,一半亲戚,一半朋友同学。”
“我肯定是请教问题。”周游笑呵呵地发送邀请,他注意到穆清源的头像是一个复杂的几何体,由很多大圆和小圆组成,总体形状像是蜗牛壳上的漩涡,很难总结出规则,但直觉上又很确定,这里面一定存在着极致规则的规则,与这个图形相比,建筑结构犹如小孩随手搭的方块积木。
周游不禁问道,“您的这个头像,是分形么?”
“差不太多。”穆清源笑着点击手机,把自己的头像放大亮给周游,“它其实是一个四维建筑的三维投影,我设计的四维拱桥。”
“?!”周游傻瞪着那个魔幻的图形好久,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