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头市寨前,混战仍在继续,战场已经漫延到路边的树林、田地里。
双方并非正规的军队,自然也不讲究什么阵法,而且双方人数相差无几,并且皆是悍勇之辈,普一交接,每人便寻个敌手捉对厮杀。如此一来,这战场便扩出去几倍,树林里、麦田内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对打之人,这场面远远看去不像战争,倒象是场大规模的帮派械斗。
冬日日短,天边很快只剩一抹晚霞,而此时双方犹战正酣。这种松散的战斗模式,不同于批量收割生命的集团碰撞,双方的伤亡不是非常突出——其实以双方各几百人的实力,也承受不起太大的伤亡。
大路之上,跃马上前,欲直取梁山帅旗之下宋江等人的曾涂,被吕方、郭盛阻住。三人皆是马上作战,曾涂耍着一杆铁枪,吕方、郭盛使戟,两人夹击曾涂,堪堪将其敌住。
天渐显昏暗,突然,东面不远之处,一道亮光冲天而起:冲天箭。
曾头市门楼之上,史文恭看到这道亮光,一拍护栏,大声喝道:“鸣金收兵!”这冲天箭乃是曾头市在沿途所布暗哨所,看那亮光的模样,代表着敌人有援兵到来。
急促的铜锣之声响起,曾头市这边的人马不敢恋战,边打边退,渐渐向曾涂靠拢过来。
“援兵已到,缠住他们!”梁山这边,吴用令道。
“休要放走了那厮!”宋江也拿马鞭指着曾涂大喝道。
“我来!”宋江身边,一个俊郎的年轻汉子,纵马出列,左手拈起雕弓——却是真正军用三石之弓——右手急取箭矢,搭上箭,拽满弓,瞄向正欲后退的曾涂。
这时,曾涂正好格开郭盛的一记直刺,铁枪顺势向吕方头上搠来,箭已先到,正中曾涂左臂。曾涂吃痛,翻身落马,吕方、郭盛,双戟并施,曾涂死於非命。
这射箭之人乃是小李广花荣。他于昨日同卢进义等人赶来助战。因是助战,所以河北王莽山五十余人,今日并未处在先锋位置,而是只派出秦明、杨志、花荣三人围在宋江身边协助一二,其他人马,都安排在了后援部队里。
曾头市门楼之上,看到曾涂战死,曾弄捶胸恸哭。曾涂乃是他的长子,幼时便随他在那极北苦寒之地,狩猎采集为生,练得一身好武艺,行事也稳重大器,乃是弟弟们的学习榜样,也是自己的继续人,今日战死,如何不令他伤心?
这边曾弄悲恸欲绝,那边五虎之中最小的曾升却已怒火攻心。他提了双刀,喊着备马,便要下去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史文恭一把拦着曾升,劝道:“小将军不可冲动,如今贼寇援军将到,我等不可恋战,只宜在吊桥、寨门之处,多布军马,接应城外兄弟入城。”
曾弄虽然悲恸,头脑却十分清明,令道:“便依教师所言。”
史文恭得令,快步下楼,与曾升一起点了兵马,守在门外的吊桥之处。
得令收兵的曾头市众人,此时已然退到吊桥之处,不过他们没有摆脱梁山众人的纠缠。踏上吊桥的,已然混杂了许多梁山兵丁,他们意图也很明显:夺下吊桥,攻进城门。
而不远之处,昏黄的天光里,梁山不下五百人马的援兵,已经隐隐出现。
......
曾头市北面的高冈,树高林密,荆棘丛生,厚厚的落叶之下,布满着一个个的陷阱。高冈之上,密林丛中,十余人的小队摸索着方向、披荆斩棘缓缓前行。走在最前边两人,虎皮裹身、相貌相仿,一人手持钢叉,一人端着弩箭。之后是个灰袍披、手持戒刀的行者,以及持着各式兵器、个头或高或矮的汉子。
队伍行至一棵大树之前,前面手持钢叉的汉子,止步探查一番,见无机关,才走到树下,对众人言道:“如今太阳已没,咱们须得在此呆上一晚,否则夜里前行,不辨方向,易中机关。看此地情形,已是冈顶,咱们明日辰时出,午时便能入得了曾头时,到时隐匿起来,休息半日,误不了晚上行事。”
“好!”后面的行者说道,“山林行走,你们兄弟两个门熟,我等皆照你们兄弟所言行事,便不会有错。”
“哥哥廖赞,俺解珍可不敢当。”
说话间,众人靠在树边坐下,拿出清水干粮,吃饭歇息。
......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而去,曾头市正门之前的旷野之上,终于平静下来,黑暗之中,有些人躺在那儿,永远不会再次醒来。
梁山援军到时,终究未能攻过吊桥。其时,曾升与史文恭把守在桥头,那曾升双刀如飞,人莫敢近;而史文恭手中长枪更如毒蛇吐信,点点见血,在两人的掩护之下,曾头市众兵很快冲过桥来,随后守在桥头两侧的大汉,转动绞盘,吊桥升起,将延绵赶来的梁山兵马阻在那边。
见突袭不成,曾头市那边又备了众多的弓手,吴用只好鸣金收兵,再作计较。
星光暗淡,不过曾头市内灯火通明。寨内节堂,曾弄招集了史文恭、苏定、曾家四虎商议对敌之策。因为曾涂刚刚战死,场面气氛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