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两字, 怀瑾的眉头锁了起来。
“我们先看一看, 董知瑜为什么将三十四根大黄鱼转给马修,我给你讲个故事。马修是个军火贩子没错, 可是他收了董知瑜的钱, 却并没有给她军火, 但董知瑜的钱不会白白给他, 她有出,就必有入,这笔钱她出在玄武,入在香港。香港曾有个‘秦汉古董行’,这家古董行在旧国三十三年, 也就是一九四四年关闭了,秦汉古董行是个虚头,它在香港的账户挂的是一个叫‘春晖贸易行’的户头, 彼时有一位薛小姐,曾压了两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在秦汉古董行,古董行通过春晖贸易行以美金形式付了她一笔典当费, 这笔费用折算起来,比三十四根大黄鱼的市价多了一两个点。”
怀瑾听着这段天书一般的故事, 眉心渐渐舒展开,轻轻叹了口气, “薛小姐就是董知瑜?春晖贸易行和秦汉古董行都是马修的?”
“你听懂了。而我说的这些,都真实发生过,就算缪虎有本事查到香港也不怕。秦汉古董行和春晖贸易行都是段老板的, 薛小姐也是他。”
“段雨农这辈子恐怕用过上百个名字。”怀瑾的语气几乎带着嘲讽。
“无论是古董行、贸易行,还是薛小姐,当时都做得天衣无缝,经得起考究,段老板的手法你也是知道的,缪虎再本事也斗不过他。当年‘薛小姐’用地摊上的廉价玩意儿从秦汉弄出的美金,数目庞大,而这些钱的来源,”傅秋生顿了一顿,“很脏。”
怀瑾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可我有两点不明:第一,董知瑜费了那么大周折,难道就是为了那一两个点的差价?第二,马修从这笔洗钱交易中,究竟获得了什么?他总不至于做个彻头彻尾的洋菩萨。”
“让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即便是黄金,韬国中央造币厂发行的大黄鱼,在国际交易中还是要打折的,在韬国,一些有着特定印戳甚至限量发行的大黄鱼,附加值很高,可在国际交易中,非但谈不上什么附加值,甚至都在实际金价的基础上打了折扣,所以,董知瑜这番周折,图的不是一两个点,而有可能是十个、二十个点。她需要这笔美金,因为她的亲人都去了美国,而她将来也是要过去的。至于马修,他在香港开设的美金户头,本就是方便他自己从事洗钱活动,在韬国做生意,大黄鱼就是他能赚到的最为保值的货币,央行发行的纸币乃至这些年各地政府发行的各种货币均不保值,甚至严重干扰了韬国的金融市场,而他用香港账户的美金换大黄鱼,”说到这里傅秋生呵呵一笑,“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他当时需要这些大黄鱼在韬国进行活动,二嘛,大家都知道马修当时在追求董知瑜,所以你说的‘洋菩萨’也未尝解释不通。”
“所以到头来,董知瑜或许背上了利用马修的道德十字架……可也好过赤空党的罪名。不过,老傅,缪虎必然会追究我去密查董知瑜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你怀疑她。你刚才跟我说过,当初去银行密查,正是撞见董知瑜和马修在银行出现,而你去询问时,她却谎称和她的表姐在买东西。”
怀瑾想着这些牵连,无奈地闭上眼睛。
“阿瑾,你不能说你怀疑她是赤空党,只能说你怀疑她在做什么地下交易,出于一个谍者的警惕,你必须弄清楚。你可以说你查到了马修在香港的贸易行,好就好在他们如今找不到马修了,我们可以随意安排他的身份。”
怀瑾睁开眼,看着前方的虚无,“我只怕一切太晚,缪虎已经查到鹭城了。”
“我刚才也想问你,鹭城是怎么回事?”
怀瑾蹙着眉,以沉默作答。
“我明白了,”傅秋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们三人一起小聚时,我还提到鹭城那边的银行机构被赤空党渗透,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就坐在我们的饭桌上……”他缓缓地摇着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怀瑾不愿听到这样失望透顶的指摘,她的瑜儿是赤空党,她自己也很失望,可是这失望和怪罪从别人口中表露出来,她就有些护短的情绪,但是情绪归情绪,她终究没有开口为董知瑜说半个字,傅秋生此时的大度和通融,已经够她感激一辈子了。
“如果缪虎掌握了其他的证据,致使小董无法开脱……”傅秋生沉沉说道,“我希望你能够保持理智,尽量让自己脱身,如果你还想救她,你们双双处在枪口那个位置上是行不通的,只有将自己妥善分离出来,才有救她的可能。”
傅秋生只觉生平第一次,他要劝怀瑾理性行事,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惊叹于她的理性和冷静,往往在自己焦急与疑虑不安时,她倒是那个让自己重新回到轨道、从容处理一切的人,曾几何时,自己甚至痛恨她的理性,希望她能和普通女子一样哭出来、嚷出来,可她偏偏不会。
如今,就在这个夜晚,他却看到了她的无助、悲凉、痛苦……那是怎样笃深的一份情谊,傅秋生只觉隐隐害怕。
“我累了,让我睡会儿吧。”怀瑾轻声说。
天蒙蒙发亮,缪虎倏地睁开眼睛,床边的电话像有感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