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说国仇家恨重要,还是万物苍生重要?”
风菱沉默了良久,背对着红柠,不知为何自己会向她提出这样的疑问,兴许同为女君,兴许同处在一个最无奈的位置上,所以她觉着红柠可能会给予她想要的回答。
红柠不明所以,她顺着风菱的声音望去,看到了一副萧索动魄的身影,好似从她的口吻中听到了一丝惆怅。
于是红柠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自己对风菱的怒气,如实答道:“自然是万物苍生重要,先父曾说,苍生载国,国运乃气运,气运由民而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无苍生,何来国仇家恨。”
“好一个‘无苍生,何来国仇家恨’。”风菱抬首,其实这个道理她懂,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说出来,去捍卫她已经下定的决心。
她无奈一笑,自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是啊,命该如此,她既然成为了女君,成为了拥有力量的人,就必须为了苍生而忘却自己身负的仇恨,若今日她坚持报仇,那明日陪她报仇的所有人将因为她的固执陪葬。
一时间,雷泽言的模样从风菱眼底滑过,他的死不瞑目还映在她的眼中,如此清晰,可是为他报仇是风菱凝结的恶念,秉着这样的恶念,风菱杀人掠货,不顾他人的哭喊声,所以她要割去恶念,就只有放弃报仇。
风菱不爱发誓,甚至没有发过誓,更别说立下宏愿了,她知道一旦立下,就再无更改。然,今日这是唯一的办法。
风菱闭上了眼睛,神海之中许多画面走马观花地从她眼中滑过,那一段段记忆流过她的心底。
古难两人与风菱的相遇,虽只是一场偶然,但是兴许也不全然只是意外,若没有她风菱对妖族的看重,那又如何让妖族寻她,投靠于她。
她忽然想起了虚牛,虚牛说她是救世之人,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她似乎早就注定要为天下苍生请命。
他们都认定了她,就必然有其因果,她又如何为了私仇,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念到此处,风菱走到了暗室门前,又取回了古难临走前放下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樽酒杯与一壶清酒,将酒水盛满,蹲坐在窗前,对着皓月敬道:“父亲、母亲、兄长,玥不孝,此生不能替你们报仇了,九州王朝倒行逆施、作法自毙,自有天道收之,儿无能,只能顺应天道,望其兴衰,愿你们谅解,不孝女,拜上。”
说完,风菱将酒洒到了地上,沉吟了好一阵子,骤然站了起来,往门边再次走去,向附近的守卫要了三炷香。
一旁的红柠见风菱举动怪异,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到:“哎!你到底要做什么,一会祭租,一会而烧香的?”
风菱不答,取了香,再次走到了窗前,忽地一转,只见法术中出现了无数透亮的泡泡,将风菱身上脸上的污渍一扫而光,而后风菱整理了衣襟,又梳了梳头,这才答了一声:“祭天焚香。”
“嗯?那祭天焚香又是做什…”
红柠的问题还未问完,却突然见到一道红光绕上了她的脖子,她顿时哑口,一句话全噎在了喉咙处,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未等红柠震惊,便见风菱侧脸立在一旁,烧着柱香,严肃道:“拜叩天道时,不可擅论,不可妄言,唯恐冒犯天道,我用法术禁了你的声,待大礼成后,再行解封,你先忍忍。”
话音一落,风菱没有再作声,将三支香摆在了最东方的位置,自己站于西北一侧,挺直身躯,双手下压,合于额头前,一道仙音从她半张的唇中念起,万分沉稳隆重:
“弟子羲和,今日向天道许下宏愿,护持天地生灵,披肝沥胆,再无二心,放下一切仇怨,愿天道感念弟子虔诚之心,应弟子所请,助弟子割下恶念。”
说着,风菱双膝磕在了地上,身体前倾,匍匐在地,双掌贴于地面,双手的手背枕着额头,磕了三响。
随即,她站起了身来,又是一礼,躬身之后,再次跪下,又是三叩。
红柠见状,听风菱有模有样地虔诚申念,一时诧异,这丫头不是雷泽玥么,怎的又自称羲和了?不是说要诚心么?难道她连天道也敢骗?
其实,风菱并非有意愚弄天道,她也并非自认自己就是羲和,只是她承继了羲和护佑妖族的心愿,承继了羲和的能力,她就可以借用羲和的名头。
而为何她不用自己的,只是因为她若是用风菱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名字,天道断然不会理睬她。
所以风菱耍了一点小聪明,用羲和的名头,天道就晓得她是谁了,那么她请愿的事,也能上达天听,而不至于白白发了这么一个宏愿,得不到天道的帮忙。
果然,在风菱三拜九叩,借着羲和的名头发誓后,突然一道金光向她身上打来,然有瞬间抽走,仿佛是将她的元神剥离了一般,只闻一声撕裂的破碎声,顿时暗室里静谧了。
红柠一看,骤然间,只觉自己身上一空,束缚着她的鞭子掉在了地上,那是风菱法术消失的缘故,而抬头看去,风菱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