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菱脚上的黑色勒痕便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她当时一边奔跑,一边听到那黑乎乎的妖怪传来的阴沉叫喊,只是妖怪说的什么,她不大懂得,也没太记住。
后来,风菱跑到了很深的密林之中,她惴惴不安地寻找着回去的路。
这时,风菱看到了火把的光亮,若细细数去,大约有十来支火把在深邃的林中穿行,可是,风菱不敢出去,她似乎习以为常的躲藏,她只找了一堆灌木,躲了进去。
灌木中长着肉刺,刺着肌肤,痛痒难耐。
不需片刻,火把挨近了眼前,风菱透过灌木的细缝看到一群人,身着褴褛布衣,头戴灰蒙头巾,像是北诏城的人,他们手里有锄头,银光闪闪的锄头在黑夜中越显皓白。
很快,这些人穿过风菱躲藏的灌木,风菱见状本能地想叫住乡亲,跟上他们,找到家人。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说话了,嗓音厚重,带着鼻音,狠狠道:“怎么样,找到那丫头没有,都是刚刚那个男人,引老子走错了路!”
话音一落,他身旁的另一人,看起来瘦瘦小小,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拉了拉男子的臂膀道:“大叔,要不我们走吧,刚刚官道上的人说,要发大水了,让大家赶紧南下,而咱们却还在山里找小丫头片子,大水会不会冲上来?”
听到瘦小男子的话,那胳臂粗壮,声音厚重的男子一甩臂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将瘦小男子一推,继续踱步道:“呸,要走你走!要不是那个不祥之女,老子们用得着逃出北诏城吗?等老子逮到她,非把她抽筋剥皮。”
风菱藏在灌木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声,那一句句深深震撼了她的心灵,这些人是来逮她的,他们口中的不祥之女就是她,这个称呼从小跟着风菱,她已经习惯了。
而在接下来的话语中,风菱再次应证了先前那团黑乎乎的妖怪说的话,只听到有人提起:“哼,就是,那个不祥之女一直引来妖怪,如今还引来这么厉害的妖怪,要降下大水。”
“你们亲眼看到是妖怪作法吗?”当然质疑之音也有,只是说得很是微小。
之后,便有人道:“我看到了!天上有一张张牙舞爪的脸出现,不是妖怪,是什么?!”
就这样,那群人在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中离开了,没人发现在灌木中,因听到他们所说的难以置信的实情而掩着嘴抽泣的风菱。
原来,那妖怪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她引来的妖怪,是她害了所有人,是她导致的大水!等等,大水,他们说的大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菱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向山顶奔跑,她跑了许久,跑到天罡星辰消散,天边露出鱼白的清灰,直至清晨,她跑到了一处山崖,这里可以眺望北诏城。
北诏城是一处洼地,从山顶能看到全城的景象,白日来临,北诏城在白天看起来徐徐生辉。而就在那一天,风菱刚看到完好无损的北诏城时,它却在自己眼里消失。
风菱盯着北诏城,眼底的轻松刚化了开,可不想,眼底的担忧还未碎去,她的瞳孔中出现了一道宛如从天而降的漫天大水,翻江倒海,奔涌地灌进了北诏城。
顿时,北诏城淹没在大河之中,由东至西,淹没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而一眨眼,风菱的眼中唯剩下狂啸的泥黄河流。
那一刻,风菱觉得她听到了很多呼喊声,明明她离北诏城离得很远,但她觉得她听得很清楚,有人在哭,有人在怨,至于怨的什么,风菱不晓得,大约怨的是她。
风菱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自出生记事以来的幻影,有同龄的小童,指着她说,不想与她一同出去,因为会遇到妖怪,会受伤,也有些大婶,见她,就像见到瘟神一样,匆匆离去。
对了,她就是不详之人,这一切是她带来的!
风菱站在山崖眺望着眼前的河流,颤抖着步步后退,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竭力的捂着嘴道着:“不是我!不是我!”
回忆到此为止,此刻,风菱蹲在墙根处,竭力地捂住嘴,和她当时的动作一样,颤抖的身子不停排斥着这样的事实,她终于知道为何会忘记过往了。
原来,她在回避,回避她引来水患的记忆,回避她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害死了她的爹爹的过去。
如今她面对这零散的记忆,神识恍惚,虽然很多事她还未想起来,唯一记起的只有那晚的经历,但已经很显然,除了她这个不详之人带来的灾厄,还有什么可以导致一直安宁的黍实变chéng rén间地狱?
京城上空,浓云密布,灰沉沉的上空让冬日染上了一层阴霾,四周更显冷了几分,只闻“轰隆”的雷鸣,冬雨阵阵下了下来。
霜冻的冷雨浸湿了风菱的衣襟,她仍旧仰着头,寒意刺骨,密集的雨点融进了风菱的眼睑,漫开了猩红的水雾,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只在那漫漫的水汽中隐约可见风菱发红的血丝。
不知淋了多久,街角走过三两个人影,打着有伞从风菱靠着的墙根角落大步走过,却又在经过她之后,顿了顿脚步,又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