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与李纨分开,自正门转入东跨院,就只见数十人正在廊下哄然叫好。
其中有个如痴如醉的,甚至一跳三尺多高,直接扑到了围栏前面,伸着脖子鼓着巴掌,若非旁边有人及时拉了他一把,说不得就翻到外面去了。
孙绍宗见状,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满面红光的,哪里像是病重之人?
没错,这位几乎疯魔了的仁兄,正是称病赖在孙家的邢舅爷。
那日他说了半截话,就被女儿堵了回去,孙绍宗原本琢磨着,等他再提起来时,便婉转的拒绝,然后将他礼送出府。
谁承想这位邢舅爷当真也是个宝货。
在孙家好吃好招待的住了几日,竟似是忘了初衷,完全一副乐不思蜀的嘴脸。
而他既然不提正事儿,又是贾迎春名义上的娘舅,孙绍宗自然也不好主动赶他离去。
于是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孙绍宗倒也不急,左右家里也不缺吃穿,全当养个闲人——她那女儿也正好和贾迎春做伴儿。
正思量着,有眼尖的已经瞧见了他,当下便有人起身拱手为礼。
孙绍宗也忙露出笑意,一路谈笑风生的到了首席之上。
贾琏早帮他拉开了高背椅,又殷勤的斟了杯温酒,笑吟吟的招呼道:“二郎快来尝尝,这可是冯兄弟从他老子的私窖里,好容易才顺出来的陈酿。”
说着,竟将那酒杯托举着,直往孙绍宗嘴边儿送。
孙绍宗慌忙接在手里,先小抿两口,略尝了一下滋味,继而仰头干了个底掉,吐着浊气赞道:“绵软劲道,果然是好酒!”
其实他更喜欢酸甜的果酒来着,对什么高度白酒压根儿不感兴趣,可人家好容易顺出来的,总不能不给面子。
另外……
方才贾琏这番举动,忒也……忒也……
孙绍宗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就觉的浑身别扭,下意识的想离他远些。
该不会……
这厮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吧?
正觉得臀后生寒,就见门房王进急吼吼的寻了过来,附耳道:“二爷,光禄寺差人送了寿帖过来,邀您三日后入宫贺寿。”
妥了!
之前孙绍宗也笃定,朝廷不至于因为牛家而严惩自己,可到底还是存了些忐忑。
如今这万寿节的帖子一到,漫天的云彩自然散了个干净——广德帝若真是有心要发落,也不会在这当口让孙绍宗入宫贺寿。
波澜不惊的回了句‘知道了’,孙绍宗原想继续与众人闲话几句,好把方才离席许久的事儿遮掩过去。
谁知那王进却并未离开,再次附耳道:“二爷,来人是太子爷的小舅子,现下正在前厅候着呢。”
自己这位便宜族弟,貌似的确是在光禄寺为官,不过单单送个寿帖,应该用不着正经的官员出面吧?
而且按照原计划,今儿是要去他家里商议‘家事’的,现如今因为牛家的事情耽搁了,孙兆麟却又再次找上门来。
若说是没有急事,孙绍宗是绝不相信的。
想到这里,他便自顾自的起身,作了个罗圈揖,赔笑道:“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刚处置完家务就又来了公务——等唱完这一出,咱们在前院摆开筵席,我挨个给诸位兄弟赔不是!”
左右眼下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在戏里,除了薛蟠嘟囔几句、贾琏面有失落之外,旁人倒都没什么芥蒂。
于是孙绍宗再次离席,匆匆赶奔前院。
等到了客厅门口,就见孙兆麟正坐在下首,心不在焉的走着神儿,神色间略有些彷徨。
看来他这次过来,八成还是奉了长辈之命——光禄寺里,应该没那个敢给祭酒公子穿小鞋。
“不成想,竟是贤弟亲自来送寿帖。”
孙绍宗笑盈盈的跨过门槛,也不同他客套什么,开门见山的问:“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别的来意吧?”
孙兆麟忙起身见礼,又讪讪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哥,家父原本想请二哥过府一叙,谁承想天不随人愿,故而有些事情,也只能由小弟代为请教了。”
孙绍宗听完点了点头,径自坐到了上首,又示意孙兆麟重新落座,这才请他继续道来。
“二哥大约也晓得,近来太子……太子殿下颇有些不顺遂,一时竟失了锐气。”
提起太子来,孙兆麟脸上就显出些无奈,显然对这位姐夫的评价,也不怎么高的样子。
可他一家老小,却又已经死死的绑在太子车轮上,容不得半点退缩。
稍稍顿了顿,孙兆麟才又继续道:“家父也曾几次前往劝说,无奈……无奈太子殿下心结难解,皆无功而返。”
说到‘无奈’二字,孙兆麟言辞明显有些闪烁,似乎是遮掩了什么。
太子近来对太子妃,似乎颇有怨怼之意,所谓恨屋及乌,对老丈人八成也不会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