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法元寺的功德林里庄严肃穆,尤其是碑身上的佛像浮雕,个顶个都是宝相庄严,显出一派佛门净土的景致。
但到了乌漆嘛黑的晚上,置身其中,就见石碑影影绰绰,感觉和坟场也只差了些土馒头而已。
尤其时不时的,还会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野狗的狂吠,胆子小一些的,还真未必敢深入其中。
孙绍宗的胆气自然是毋庸置疑,因此到了法元寺之后,为了赶时间,他干脆过寺门而不入,直接绕到了庙后,连灯笼也没挑一盏,就大步流星的进进到了功德林里。
虽说黑暗中难以辨明方位,但循着唯一的火光,孙绍宗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凶案现场。
把守此地的几个衙役,原本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眼见孙绍宗突然出现,慌忙都爬将起来上前施礼。..
这大晚上的,在荒郊野地里值夜也怪不容易的,孙绍宗原本还想勉励他们几句,好展示自己一贯的亲民作风,然而刚凑近,就嗅到了一股酸臭的酒气。
显然这几个家伙,方才正围在一起偷偷喝酒。
他顿时懒得再多费唇舌,只开门见山的吩咐道:“取一只火把给我!”
衙役们自知犯了规矩,原本都缩手缩脚的,唯恐孙绍宗怪罪下来,听他并未追究,顿时如蒙大赦,你争我夺的,点了一支树皮松香搓卷成的火把,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孙绍宗手上。
孙绍宗接过火把,先围着现场转了半圈,找到自己白天踩出的脚印,这才小心翼翼的到了戒念伏尸的所在,俯下身仔细检视着地上的狗爪印。
之前通过鸳鸯鞋底的花朵浮雕,孙绍宗大致推断出,凶手有可能是用了类似的手法,在鞋底雕出狗爪的模样,等到行凶之后,再把这附近的野狗驱赶过来,将自己的足迹鱼目混珠掩藏起来。
这手法,若是每只鞋底上只有一个狗爪,混在众多杂乱无章的狗爪印之中,自然是无从分辨。
不过普通的野狗的爪子,比起人类的脚掌要小了许多,真要是只雕出一只狗爪,凶手就相当于踩在了高跷上,本来就已经难以保持平衡,又是在雨后湿滑的地面上,行凶的难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而且一旦被戒念瞧出破绽,分分钟就能被反杀!
这种风险,怕是傻子都不会去冒,更何况凶手还是小心谨慎的。
因此凶手脚下刻的狗爪,至少也该有两只以上,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持平衡,不至于出师未捷,先一跤跌个满盘皆输。
不过这样一来,凶手每一脚踩在泥地里,都会留下间距相等的狗爪印,若是无心之下,倒也依旧难以分辨,可孙绍宗既然已经窥破了凶手的机关,再找起来自然就简单多了。
可即便如此,孙绍宗也是足足找了一刻钟有余,才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呈品字形等距排列的三个狗爪印!
“好个奸猾的家伙!”
打量着那狗爪印,孙绍宗忍不住似嗔实喜的笑骂了一声。
却原来那三只狗爪印,非但大小不一,连朝向也是各有不同,乍看之下,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蹊跷之处,若非孙绍宗心下早有定论,又经过了反复的对比,说不得真要被它糊弄过去了。
笑骂之后,孙绍宗直起了身子,向那些正在远远围观的衙役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人多带上火把,跟在本官身后!”
衙役们自然不敢怠慢,忙留下两个眼神不好的守在此处,其余的跟在孙绍宗身后,一路沿着那品字形狗爪印,向着北面的山林寻去。
初时,因为衙役们搜索时,破坏了不少的痕迹,所以孙绍宗找起来也颇为费力。
但随着渐渐远离案发现场,那品字形的狗爪印失去了遮掩,也便无所遁形起来。
而这时后面的衙役,也终于发现了爪印蹊跷之处,皆都莫名的兴奋起来,若非孙绍宗有交代,让他们跟在自己后面,说不得早兴冲冲赶到前面去了。
而就这样一路到了功德林东北角,那狗爪印却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普通人类鞋子的脚印。
显然,来到此处之后,凶手就把雕着狗爪的鞋子脱了下来。
孙绍宗精神为之一振,原想立刻展开调查,把那火把往下一探,却险些烧到了手指——他这才发现,那火把已然烧的不足一尺长短。
“快换一只新的火把给我!”
于是忙向身后的衙役,讨了只尚未用过的火把,用旧的点燃之后,才猫着腰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搜检起来。
不多时,孙绍宗便在那些脚印中间,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木屑。
这凶手果然是个谨慎的,丢弃那狗爪印鞋子之前,竟还将其劈成了碎片!
搓弄着那质地坚实、分量较重的木屑,孙绍宗抬头看看不远处茂密的丛林,立刻就打消了进去搜寻碎片和凶器的想法——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这打着火把进去,万一不小心点燃了山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他小心收起那碎片之后,又在附近仔细的搜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