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眼见就到了要赴宴的时候。
刑名司东跨院里,卫若兰在堂屋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心情烦躁的一塌糊涂。
虽说他最近正处于蛰伏期,但对于孙绍宗的一举一动,仍是倍加留心,故而薛家派人送来请帖的事儿,他倒比孙绍宗知道的还要早些。
因此等到薛家仆人去而复返,又给他和仇云飞送来帖子的时候,卫若兰如何还不晓得,这是出自孙绍宗的意思?
于是他心下便犯起难来。
去吧,瞧薛蟠最初的态度,就知道席上肯定是以孙绍宗为尊,那一群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他,偏让自己做个陪衬,想想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不去吧,对比孙绍宗的态度,又会显得自己过于心胸狭窄,白白在‘贾王史薛’的圈子里失了印象分。
越想越是焦躁,卫若兰猛地一跺脚,招呼道:“祁师爷,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这祁师爷因和北静王沾亲带故,地位自然与其它师爷大有不同。
故而进门之后,他也不等卫若兰发问,便拱手劝谏道:“以学生之见,东翁不但应该去赴宴,还应该在席上,与孙治中尽量缓和一下冲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缓和一下冲突’,说白了,还不就是让卫若兰在酒席上,主动向孙绍宗低头服软?!
这种建议,卫若兰如何能够接受?
当即便有些恼了,将袖子一甩,便待呵斥祁师爷几句。
谁知祁师爷却又抢着提醒道:“东翁千万别忘了,最近王妃正有意促成您和保龄侯家联姻,眼下这节骨眼,实不宜和那孙绍宗拼个两败俱伤。”
听了这话,卫若兰到了嘴边儿的呵斥,顿时便又噎了回去。
这桩婚事,可说是继把女儿嫁给北静王之后,卫家又一次‘战略性联姻’。
目的么,自然是获取上代保龄侯留下的政治遗产,好进一步巩固卫家刚刚获得的豪门地位。
要知道史家长房虽然只剩下了个年幼的孤女,两个侯爷叔叔也是出了名的空心大佬馆,非但穷的不像样子,手里也没有多少实权可言。
但上一代保龄侯麾下的将领,如今却有不少飞黄腾达位极人臣的,譬如说仇云飞的老爹仇英,冯紫英的老爹冯唐,乃至于绰号‘东南王’的王子腾,当初都曾在史候麾下征战过。
卫若兰若是娶了史候的遗孤,这些人虽然未必会鼎力相助,但在不损及自身的情况下,提供一些方便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也正是近几年迅速窜起的卫家,最急需的政治资本!
因此卫家如今正在全力运作,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
若此时和孙绍宗拼个两败俱伤,耽搁了这振兴家族的大事,实在得不偿失的紧。
可要是就此向那姓孙的低头,又委实……
闲话少提。
却说就在卫若兰,陷入更深的纠结时,孙绍宗站在陈博的床铺前,却也是眉头紧皱。
经过一番仔细的搜检,陈博房间的其它位置,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唯独这床褥之下,有些奇怪的压痕让孙绍宗很是在意。
那是六个浅浅的痕迹,分布在褥子周边以及正中央的位置。
周边的痕迹因为压力不够,所以显得很是模糊,难以分辨出究竟来——但居中那个痕迹却稍显清晰些,隐约呈现出一个巴掌大的人形。
“大人。”
赵无畏方才面对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显得威风凛凛,此时看到那依稀的人形压痕,却颇有些胆战心惊,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颤声道:“这……这这这不会真是诅咒吧?!”
这一开口,倒提醒了陈府的柳管家,只见他一跳三尺高,亢奋无比的指着那痕迹叫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肯定是那妖妇下了诅咒,想要害死老爷和少爷,好让她那野种继承家业!”
说着,又跪下以头抢地,要求孙绍宗放了陈博、严惩妖妇。
孙绍宗懒得理会他,用衣服毛巾之类的东西,简单测试了一下,确定床铺下的东西应该相当的单薄,大约是厚纸或者布片做的——否则留下的痕迹应该会更清晰才对。
另外……
孙绍宗还小心翼翼的,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发现那痕迹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甜香,不过那味道极淡,若不是刻意分辨的话,恐怕根本就察觉不到。
放下那褥子,孙绍宗便回头问道:“陈大人死后,都有谁来过这间屋子?”
“那妖妇、那妖妇肯定来过!”
柳管家脱口便嚷了出来,只是在孙绍宗冷冽目光的逼视下,又不得不讷讷道:“小人当时光顾着保护大少爷了,也没派人在这里守着,实在不知都有谁进来过。”
也就是说,这府里所有人都有机会,趁着上下一通大乱时,取走压在被子底下的东西。
而现在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只要凶手不是弱智,或者另有图谋的话,怕是早已经毁尸灭迹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