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晚上免不了要喝酒,故而孙绍宗换好衣服之后,便喊了张成套上马车代步。
这一来一回的,等到了崇文门左近,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
“孙大人。”
孙绍宗这里刚一下车,便有个小厮点头哈腰的凑了上来,搓手道:“我们宝二爷怕那好位置都被抢了去,便让小人先过来订了个雅间。”
看来这贾宝玉果然是有长进的,若换了以前,他做事万万没有如此周全。
孙绍宗唯一颔首,便随着那小厮进了这家名为‘鹿鸣轩’的酒楼。
此时正值饭点儿,那散座儿基本已经满员,内中更有许多头戴方巾的读书人,想来也是图这店名起的讨喜。
不过一楼散座儿的客人们,可吃不起什么鹿肉,故而那招牌上明晃晃的,标的都是各色驴肉。
这算是挂鹿头卖驴肉呢,还是指驴为鹿?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孙绍宗便跟着那小厮拾阶而上,到了二楼临街的雅间里。
一进这雅间,便先瞧见个偌大的屏风,上面几头梅花鹿踩在遍地蒿草之上,或仰头嘶鸣、或低头食蒿,显然描绘的就是诗经里的场景。
绕过屏风之后,一张硕大的圆桌摆在正中,杯盘酒盏已经置办齐了,却并不见宝玉等人,显然他们几个比孙绍宗还要吃了些。
见那桌上竟还摆着几柄折扇,孙绍宗便好奇的拿起一柄,捻开了仔细打量,却见正面用小楷写了许多菜名,反面则是一副《桃李园夜宴图》,看着倒也颇为应景。
那小厮见孙绍宗打量菜谱,便又满面堆笑的探询道:“孙大人,您可是要点菜?”
孙绍宗把扇子一合,随手丢回了桌上,交代道:“问问这家的招牌菜里,有那些是需要火候功夫的,选个五、六样先预备着,剩下的等人来齐了再点也不迟。”
那小厮答应一声,忙不迭的下楼去了。
因这年头,雅间里的客人都是自带奴仆,故而只要不主动招呼,那店小二也不会贸然进来打扰。
于是孙绍宗一个人百无聊赖之下,便干脆推开那窗户,打量起了这崇文门左近的夜景。
附近虽没什么大户人家,可商铺林立,那一家家的灯笼密密匝匝,又弄出许多花样招揽顾客,居高临下望去,倒也颇有些杂趣。
铛~铛~铛……
正漫无目的乱瞅,就听城门口传来一阵铜锣声,紧接着便见一支举着回避木牌的队伍,从门洞里浩浩荡荡涌出,刨去打头的轿子、马车之外,最扎眼的却是几个硕大囚笼。
押解普通的人犯,肯定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这大约又是哪里的贪官污吏,被奉旨出巡的御史给拿下了。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笑闹声,却是贾宝玉、冯紫英等人到了。
孙绍宗忙转身去迎,刚绕过那屏风,便见几人一股脑涌了进来,齐齐拱手道:“给二哥道喜了!”
孙绍宗哈哈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就听窗外又是一阵聒噪,那铜锣声夹杂着沸腾的人声,立刻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冯紫英皱眉道:“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鸟官儿如此扰民?”
他本是随口一问,谁知内中竟还真有人知道究竟。
就听贾宝玉道:“我方才远远的张望了一眼,好像是去河北巡视的右都御史赵大人回来了,像是抓了不少的贪官。”
“呦~!”
冯紫英作怪似的瞪大了眼睛,调侃道:“咱们宝兄弟什么时候对朝廷大事,变得这般关注了?连二哥都不晓得的事儿,你倒一眼就瞧出来了!”
谁知他这一问,贾宝玉却有些支吾起来,半响才扫量着孙绍宗的脸色,吞吞吐吐道:“这次赵御史外出公干,上面刚好指派了卫家二哥随行护卫,我那日去送了一程,故而认得赵大人的车架。”
这卫家二哥,指的自然是卫若兰。
而在场众人除了柳湘莲外,谁不知道孙绍宗曾与其起过冲突?
于是宝玉这话说完,便一下子冷了场。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孙绍宗失笑道:“莫非我在你们眼中,是个半点不能容人的?只要别把那姓卫的小子带到我面前碍眼,我管你们私下里交情如何?”
说着,他伸手向里一让,道:“来来来,大家且坐下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孙绍宗自然不想自己的朋友,与那卫家有什么牵扯——可卫家也是世代功勋贵胄,与荣国府更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如何就能轻易割舍的开?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卫若兰如今可是北静王的小舅子,荣国府身为四王八公中的一员,就更不可能与其翻脸了。
却说眼见孙绍宗表现的混不在意,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又说说笑笑的围着桌子坐了大半圈,内中唯有薛蟠独自闷坐,半响也没个言语。
这下孙绍宗便有些纳闷了,往常这厮可是最爱闹腾的,如今怎么一反常态的安静起来了?
“二哥别管他。”
冯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