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十年七月初,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倒也稍解了些暑意,让京城百姓畅快不少。
只那荣国府省亲别院里的数百匠人,却是个顶个叫苦不迭,整日里在泥水里泡着,又要做那精雕细琢的活儿,三五日下来,便病倒了十几个,余下的也都是牢骚不断。
眼见在这么下去便要误了工期,贾珍、王熙凤忙又狠狠使了一波赏钱,众工匠这才算是消停了些。
不过如此一来,盖园子的花销便已经超了预算一倍有余,连王熙凤这般大手大脚惯了的,每每瞧了那账目上的天文数字,也是心惊肉跳不已。
可眼下这省亲别院已经修了八成有余,剩下的又多是‘面子工程’,实在是消减不得。
没奈何,贾府几位主子也只能咬牙苦撑着,将那多年积攒的老本往里填。
当然,这些‘俗事’眼下还影响不到荣国府里一众莺莺燕燕、富贵闲人。
七月初八一大早,眼瞧着外面的雨越下越紧,林黛玉便窝在屋里一边摆弄着针线活儿,一边与紫鹃闲扯些家常。
正说着姐妹们的闲话,忽听外面哗啦一声脆响,然后便是雪雁、春纤的惊叫声:
“宝二爷,这么大的雨,你怎得又跑来了?”
“是啊,瞧这衣裳都湿了许多,若是有个好歹,我们可如何担待的起?”
“不妨事、不妨事。”
贾宝玉嘴里说着不妨事,却已经自顾自的进了里间,又没口子的抱怨道:“原本听说孙二哥来了,我便巴巴的过去寻他,谁知他竟连脚根儿都没站稳,便和琏二哥去了什么冯府道喜,白白让我扑了个空,所以我也只好来寻颦儿妹妹解闷了。”
近些时日,因阮蓉害喜害的厉害,每日里吃不下睡不香的,孙绍宗便无心旁骛,整日里晚出早归,变着法子的给阮蓉开胃。
因此荣国府的‘武术课’自然也便停了下来,旁人倒还罢了,只宝玉听不到最新的案情进展,整日里猴儿似的抓耳挠腮。
“合着我就是那给你逗乐子解闷儿的?”
林黛玉一面娇嗔着,一面却忙喊了雪雁、春纤,去沏了热茶与宝玉取暖,又让紫鹃伺候着,让他把那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
那宝玉却是毛躁的,这边儿紫鹃正解着扣子,他一眼瞧见林黛玉放在桌上的绣品,便挣着身子上前一把抓起,笑道:“这红艳艳的帕子,瞧着倒是喜庆的紧,莫不是给我绣的?”
“呸~瞧你这眼神!”
林黛玉啐道:“什么帕子,那是小孩子用的肚兜,我特意帮蓉姐姐绣的——快还我,别弄脏了!”
听说是小孩子的肚兜,宝玉这才讪讪的放了回去,任由紫鹃把外套脱了,却忽又冲着那肚兜合十一礼,口中念念有词的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蓉姐姐可一定要生个乖巧的女儿出来,切莫让那‘须眉浊物’污了颦儿妹妹的一番心血。”
“你!”
林黛玉一听这话,却是当真有些恼了,她虽然年纪尚下,却也知道做姨娘的若想要荣宠不衰,最要紧的便是生出个儿子来。
更何况这还是孙家的长子!
可如今宝玉却偏偏求佛祖保佑,让阮蓉生出个女儿来,原因竟还是怕男孩子会玷污了这肚兜……
银牙一咬,林黛玉忽的从簸箕里摸出把剪子,咔嚓一声,便在那肚兜上绞了个大豁口!
宝玉吓了一跳,惊怔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东西,怎得说剪就剪了?!”
林黛玉却不理他,又三下五除二把那肚兜剪成了碎片,恨恨的往地上一丢,心里这才稍稍和缓了些。
回头再看贾宝玉,见他依旧是一脸懵懂的模样,明显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再想想他平日里一贯爱贬低男子,怕也未必能想到那么多。
于是便也懒得与他挑明,只生硬的转了话题:“平常家里来了做官的,请都请不动你,怎得孙二哥一到,你便这般不管不顾的找了过去?”
贾宝玉压根没瞧出她心里想了些什么,见忽然问起这事儿,便道:“我又不是冲他那一身官衣去的,我爱的,是他那替人了断因果的本事!”
“了断因果?”
“是啊,就是因为那些国贼禄鬼无能,这世上才多了许多的冤魂厉鬼,孙二哥查出真相,便从根上了断了那些冤魂厉鬼的因果,怕是比请上一百个和尚道士超度,还要强上十倍有余!”
说着,宝玉又两眼放光的道:“若是我能学会这等本事,日后也不需什么劳什子的官职,只要听说哪里有冤情,便去与人了断清楚,事后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岂不快哉、美哉?!”
林黛玉听他说的有趣,也禁不住与他一起畅想起来,却早忘了方才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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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挑开马车车窗,眼见得外面大雨瓢泼而下,竟将这一方天地都改了颜色,不禁抱怨道:“这老冯怎么选的日子,新娘子怕是还没下轿子,就先淋成落汤鸡了吧?”
因在运河上有一段香火情,再加上孙绍宗的面子,他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