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默默地转回宾馆庭院僻静角落的休息室,摸到自己的专座,安安稳稳、适适意意地把自己摊在上面,打算“小睡”一会儿,悄悄用最近攒的情绪能补点精神云裂缝。
心神浸入其中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似乎热闹起来,他也懒得理会,闭着眼睛,细心地“缝补”着自己伤痕累累的精神云。
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近,“吱咯”拉动椅子的声音,那人在他身边的椅上缓缓躺下。
精神云触须陡然挥出,卷起几丝最近挺熟悉的“厌恶”“憎恨”“伤感”“自卑”,还有几缕“伤感”、“怀念”,非常复杂又带着陈旧的味道,不讨厌,但绝对算不上好吃。
是宝颜。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她突然开口,轻轻说道,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有心述说。
“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人从天堂掉到地狱,永不超生。”
杨祈北默默地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一遍,确定原来那位并不曾与她有过什么交集。他缓缓睁开眼,转脸望向这个一脸刻薄、怨气满身的女人。
宝颜盯着他的神色,从愤怒到失望,许久,才自嘲又讽刺地拉起唇角,咯咯笑着,声音尖利刺耳:“哈!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也是,贵人多忘事嘛!”
“自怨自艾”、“怨恨”渐渐泛起,她的眼睛有些泛红,死死盯着杨祈北波澜不惊的平静眼神,一腔不知何起,更不知何去的恨意忽地散空,身上突然没了力气,背后的伤处热辣辣地刺痛。
她颓然倒下,眼神空朦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也是,那时你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好不容易才求了他带上我出席他家里办的重要宴会,在休憩室里,你瞥了我一眼,就对他说:‘哲哥,玩玩得了,这种玩意你还带得出手?’我害怕极了,紧紧捏着他的衣角,哀求地看着你,求你嘴下留情,生怕他发火丢下我……”
宝颜的眼神直楞楞的,神情狰狞,仿佛又陷入了昔日噩梦。
杨祈北不动声色地缓缓伸出触须,将越来越浓重的“哀怨”和“恨意”卷起来,啧!有点涩味的苦,勉勉强强能吃吧!食物多了,他最近也越来越挑嘴。
照这个女人的说法,他在陈旧的少年记忆里翻了好久,倒还确实找到一个类似的场景,但记忆里只有那位“哲哥”的脸还算清晰,身旁的其他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一片,边上似乎有个女人,却像是老胶卷被旧时光消磨,只余一点残像,根本看不清样子。
人的记忆非常奇妙,它会自动消除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宝颜为杨祈北的一句话恨了半辈子,但在他人的心中,她连一点可怜的痕迹都没留下。
“我哪里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多说,只是这么一句话,一个鄙夷的眼神,就能把人打落十八层地狱,一点点熬干血肉。”
她转过脸,血色的唇间泛起一丝恶毒的笑意,眼珠发红,冲着杨祈北快活地笑了起来:“但是你看,这世上的报应总还是有的,哪怕你后来风光无限、权势滔天,我活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艰难度日,可现在……咯咯咯!这就是报应,报应!”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有些瘦弱,却异常挺拔的高个子慢慢走了进来。
“俞,俞总裁!您,您怎么来了?”宝颜猛地坐直,惊慌极了,像是一尾被丢上岸的活鱼,瞬间呼吸都困难起来。
谁不知道杨祈北是这位俞BOSS罩的,她也是一时激愤,脱口倒了点腹中苦水,真是嘴欠了,啧!麻烦,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能勾搭上的,总不至于这位总裁缺失“父爱”,看上这号老蛤-蟆了吧?
她一整面容,虚弱地一笑,打算道个歉,为陈年旧事作死得罪老板的“红人”,不过占个嘴上便宜出口恶气,晦气的是以后,何必呢!
“我,我,对不起,是我伤处太痛,有些迁怒,口不择言了。对不起,大杨,是我不……”
男人么,总是会同情弱者,尤其是长得还过得去的,没有威胁性的“弱者”。
宝颜心底冷冷一笑,但她只说了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俞清欢一言不发,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眼神透彻清亮,像是能透过浓妆厚抹的粉看透她心底肮脏的一切。
过了片刻,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失望,更多的是释然,轻轻说道:“你本来想‘母凭子贵’嫁入豪门,却被人无情抛弃,又发现孩子得了古怪的绝症,豪门梦碎……你把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留在福利院时,有没有想过报应?”
听他说起“母凭子贵”四个字时,宝颜的眼睛蓦然瞪大,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生怕颤抖的牙齿咯咯作响。等这位年轻的BOSS说完那句话,她整个人都软了,半跪着瘫倒在地,凸着眼珠,嘶声低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俞清欢漠然地说:“曾经有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告诉我的。”
他转过头去,不再多看她半眼,把目光移到了正栩栩如生地扮演“躺椅贴膜”的大杨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