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祥楼,阳曲城内较为出名的酒楼,楼外挂着几只大红灯笼,装饰之物也是整齐洁净,本该人声鼎沸的大堂内眼下显得很是清冷,几个小厮无所事事得在桌边玩弄着手中沾满油渍的抹布。
一边,身穿黑色大袖袍子的掌柜朱福想要上前呵斥,但随即又是叹了口气,灾荒蔓延,城中寻常百姓都恨不得将银子从牙缝中抠出来,多买上些米粮,以供一家老小多喝上几日的稀饭。
他这裕祥楼已经有许多天没生意了,除了那些惹人生厌的乞丐,几乎是瞧不见个人来酒楼。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拉长着脸,朱福稀疏的眉头拧成了倒八字,每天习惯数银子的他有些日子没开张,这心里自然是堵得慌,恰好不远处有两个小厮不知说到了何事,在那放声笑了出来。
而这笑声入了耳,朱福这心火当即冒腾了出来,将手中的杯盏猛地合上,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在那两名小厮脑袋上拍过,“拿了我的钱,却不干活,不想干就收拾收拾滚蛋!”
一阵呵斥,那几个小厮当即怕的四处走去,或拿着手中的抹布擦桌子,或整理起桌子板凳。
“整天吃饱了闲晃悠,真当我养你们白吃饭的,出去瞧瞧大街上多少人吃了这顿没下顿!”
又是冷声道了一句,朱福正要往后院走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朱掌柜,好酒好菜的给本公子全都摆上。”
回过头,一身披大氅,内穿白色袄褂,头戴翻容貌毡帽之人在数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见到他,朱福这脸上犹如变戏法似得,先前还是气恼的模样瞬间变成了喜笑颜开,走了上去,对着来人连连点头哈腰的道,“原来是陈家二爷与诸位相公,许久未来,倒是让小人想念的饭食无味。”
说着,又是回过头,与那小厮吼道,“快,楼上雅间给备上。”
那领首之人轻笑一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朱福在对方下人之前抢了过去,很是恭敬了接了过来。
“你这是食不觉味与我等有何干系,难不成我与诸位相公是那风暖楼的姑娘?你呀,也就是没了银子赚,心里猴抓的紧,在等我们送银子来吧?”
哄堂大笑随即响起,被人识破了心思,朱福倒也不觉得尴尬,笑容更胜的赔笑着。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朱福明白,在有些人身前他可以端出架子,做出个老爷的气势;在有些人面前,他只能卑躬屈膝,做着买卖也卖着笑。
而此刻的这些人便是他得罪不了的,且不说那陈琦是县老爷的弟弟,陈家二爷,其余那些身穿锦缎丝绸之人哪个不是阳曲城的说的上话的商贾富绅?
“别愣着,朝廷钦差大臣已经在路上了,快快将拿手的好酒好菜端上来,伺候好了,这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说着,陈琦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随手甩给一旁的朱福,自个则是笑着往楼上走去,轻车熟路的进了走廊最内侧的雅间中。
待小厮生火炉添了茶水后,便有一脸上长着麻子的人耐不住地挥手将他给打发走了,木门刚合上,就凑上前与那陈琦道,“二爷,朝廷派来钦差了,这该如何是好?”
没有理会,陈琦很是自在的端起茶盏,轻轻的吹着在杯中漂浮的茶叶,稍后慢慢的抿了几口。
“徐麻子,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先前陈大人与二爷不是交代过,即便有钦差来,也必定万无一失。”
坐在另一边的满脸和气的青衣人瞪了先前说话之人,笑着与陈琦道,“二爷,这钦差可有来路?”
察觉到屋中的眼睛都朝他看了来,陈琦拿着杯盖在杯口来回拨弄着道,“刚才兄长已经派人来说过,这钦差便是今科的状元郎。”
状元郎?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屋中想起,能中得状元,又岂是泛泛之辈?
见众人都露出惊乱之色,那陈琦不禁冷哼一声,“状元又怎样,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明白陈琦心中有了怒气,那青衣人又是笑着道,“原来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想来是不知道北地苦寒,便自告奋勇的前来了,说不定在阳曲待上个两三日,就哭着喊着要回京师去了。”
这话一说,其余之人当即是附和说道,纷纷拍着陈琦的马屁,将那还未谋面的钦差大臣说成了碰巧中了状元,胆小如鼠,天上闷雷一响就要慌得跌坐在地。
“罢了,罢了,莫再说下去了,传入到外人耳中岂不是要说我陈氏兄弟目无法纪了。”
看这陈琦眼中没有先前的阴沉之色,又有一人凑身上前道,“二爷,这钦差不钦差的都与大伙没关系,我等都是听二爷的,若是没二爷提携,又怎会有大家吃穿不愁的日子。余某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二爷让我们往东,定然不会往西。”
“说得极是。”
又是一阵附和之声。
陈琦佯装怒意的瞪了那人一眼,嘴角却露出丝许的笑意,“又在这胡言乱语,不过话说回来,最近都给我收敛些,粮食就别往外运了,等过上些日子,这钦差走了再着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