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东庭被打,已经算是轻的了。似他这般毫无身份地位,贸贸然进去,也亏得没遇上世家里的瘟神,不然胡乱安一个罪名,治死了也无人说什么。
他终究还是年纪小,当初老乞丐陈爷爷说的那些大户人家里的体己事,他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也没有去去记下,所以才有了这一顿打。
“师父,咱们还去干什么呀?人家说了,只有朝廷要员和王孙公子方可入内,有钱也使不得……”
洛东庭一开口,嘴巴便痛的嘶的一声。
“你师父我就是王孙公子呀!”
洛西园笑眯眯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栗子。
洛东庭瞧不懂自家师父的路数,只默默跟在身后,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他一个时辰前挨打的春杏楼门口。
门口的跑堂一眼就看见了洛东庭。
“哟!还敢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春杏楼的跑堂,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长相有些类似女子般秀美,穿着一身浅粉色锦袍,双手环臂神色倨傲地倚在门框上。
这样的人做跑堂,天下也仅此一家罢。
“他是你打的?”
脸都打肿成这样,还能一眼认出来,也是本事!
洛西园心里虽恨,脸上却没有带出来。
那跑堂闻言,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洛西园。
“这位小爷,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个府上的?怎么称呼?”
跑堂一双桃花眼勾起笑意的同时,还不忘在洛西园身上滴溜溜地打量。
这人锦衣华服,倒不似他身旁那位穿的寒酸味忒重……
“我是大学士熊赐履的儿子,名唤熊展堂。”
洛西园站定,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望着跑堂。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锦袍,更衬得她面如皓月气若松竹。身量虽不高,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丝毫不掩翩翩佳公子气度。
“公子爷可有信物凭证?这是鄙店的规矩,还望公子爷谅解……”
跑堂的虽是弯腰笑言,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躲过洛西园去。
洛东庭听见自家师父在那儿胡诌,急的直皱眉搓手。
洛西园却是淡然一笑,从袖笼间摸出一张纸来,摊开了对着跑堂一抖。
那跑堂的忙伸长脖子去看,但见纸上画着一位少女,衣衫虽不华美,容貌却极为出色,尤其是低头浅笑的神韵更是叫人看了忍不住还想多看几眼。最要紧的是,那画上题的一行小诗,“聘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熊大学士的真迹,而那画的落款处,亦真是大学士熊赐履的印章。只是这画的年份,却是有些年头了……
“没听说熊大人有您这么大年纪的儿子啊?”
跑堂的正喃喃疑惑着,那画便被洛西园迅速收了起来。
“亏得你还是这种地方的人!岂不知侯门大户人家,谁不是三房四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那名声好的响亮的父亲,就不能在娶了索相家外甥小姐之前,已是有了家室的?”
洛西园说话间便要往门里走去,才跨过了门槛,就被跑堂伸手拦住了。
洛西园笑的一脸算计,那跑堂的便愈加疑惑起来。
“行了,待我父亲官衔儿与索相一般大时,我父亲便会让我认祖归宗。那时,熊家的一切自然都是我这长子的,你们这样将我拦在头里,不怕将来我对你们春杏楼不利吗?”
洛西园瞪了跑堂一眼,言语间十分不耐。
跑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桃花眼中泛着精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后,方收回拦着洛西园去向的手。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谄笑来,低声道:“来者是客!熊大公子,快,里边儿请!”
洛西园对这跑堂的,真是叹服!这变脸速度,这衡量利弊的独到眼光和灵变速度,岂是一个普通跑堂能够达到的水准?!
跑堂的一面在前边带路,一面回头向洛西园笑道:“大公子今日是吃饭还是赏风雅?”
“有何讲究?”
洛西园问道。
“大公子一看就知是素日里熊大人管束得太严了些……若公子今日银子带足了,小人还是建议您上天香楼去看看清倌人的才艺。”
跑堂说完这些,还就势附耳低声道:“今日云霜姑娘会现身,她的一手好琵琶,可是小半年没露过了,公子今日宁可不吃饭喝酒,倒要去听听云霜姑娘的琵琶呢!”
洛西园略一思索,便道:“好,你带路吧!”
一路穿过一个看戏的大厅,上了楼梯,拐过临街长廊,再向后经过几个雅致包房,便到了春杏楼的“鸿雪坞”。里头团团围坐着一群身穿华服锦衣的男人,年纪大小不一,但那眼中略有些节制的贪婪和欲望,却是出奇的相似。
众男人当中,坐着一位清秀雅致的女子,眉目如画,不见丝毫烟尘之气,一身淡蓝衣裙,将她衬得愈发仙姿清骨。
那女子低着头,浅笑嫣然,紧握银毫的柔荑,在纸上凤凰起舞般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