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孙绍宗翻开右手边儿的铁箱,从一凉一热两个手炉中间,取出只盛满热水的陶壶来。
因是同手炉放在一起,早上出门时下人灌进去的热水,直到这般时候,也还有四五十度的样子。
把那温水倒了些在帕子上,将手上的泥污浸润开了,反复搓揉几下之后,孙绍宗便挑起窗帘,随手将那帕子扔了出去。
不多时,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却原来是路边小贩同两个乞丐,为了那上等锦缎的帕子争执起来。
这一块帕子对富贵人家而言,虽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浆洗干净了,卖给那些破落户撑场面,也能换来不少铜子儿。
那吵闹声很快被马车抛在脑后,而孙绍宗的心绪,也重新回到了当前的案子上。
其实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演,基本已经能够锁定凶手,就是那苏行方无疑了。
可至今为止,却依旧缺少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动机、证据。
动机的缺失自不必再多说。
而那些痕迹虽然能够串联起来,推断出苏行方是幕后真凶的结果,但要以此为凭拿下一个六品知县,却终归还欠了些分量。
可惜!
自己当时竟被他哄住了,否则若能早一步发现不妥之处,就能从他身上找出机关上的绳索。
如此一来,这案子自然也就铁证如山了。
眼下后悔也晚了,只能再想方设法,另外收集其它的证据。
好在牵动机关的细绳虽然可以处理掉,身上的痕迹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大人!”
孙绍宗正琢磨着案情,前面打头阵的衙役忽然飞马来报:“苏知县不在县衙,听说是带着舅舅的尸首回家去了!”
带着尸首回家去了?
孙绍宗稍一寻思,便挑开窗帘吩咐道:“去把宛平县快班班头蒋老七喊来。”
那衙役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又重新赶奔宛平县衙。
不多时,那蒋老七【云水巷裸尸案出场】就被带到了近前。
孙绍宗隔着窗帘,命手下衙役让了匹马给蒋老七,又吩咐他在一旁随行指路,赶去苏行方家中。
那蒋老七在宛平县做了十来年班头,历经四任知县而不倒,自然也不是个憨傻的因而听说是随行指路,而不是头前带路,就隐约猜到大老爷是有事要问自己。
故此他先赔着笑,将大致路径同张成说了,然后放缓了马速,退到与车窗齐平的位置。
果不其然,走出约莫百十步后,就听孙绍宗隔着车窗问:“苏知县平日里,同他娘舅的关系如何?”
“好着呢!”
蒋老七赔笑道:“太爷对曹捕头那是毕恭毕敬的不瞒您说,前两年曹捕头的娘子死了,他又孤身一人没个儿女,就干脆搬到了太爷家中居住。”
说到这里,他忽觉有些不对自己这番话,该不会让孙大人误以为太爷公私不分,为亲戚谋取好处吧?
孙大人误会倒不要紧,可要是传到太爷耳中,却如何是好?
于是他忙又往回找补:“不过我家太爷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儿,再怎么敬重曹捕头,也只是在散衙之后,平日里尊卑上下可是半点不容差池。”
“真要说起来,曹捕头在咱们衙门里,还是屈才了呢。”
“论武艺,咱们县里十几个捕快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论文采,县里好几个书吏,都赞他笔头硬,不愧是进士老爷的娘舅!”
听了蒋老七这番话,孙绍宗默然了半晌,这才喃喃道:“如此说来,这曹捕头果然是屈才了。”
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本官听说苏知县身子骨不大好,这陡然间遭遇不测,也不知能不能经受的住。”
外面蒋老七微微一愣,继而失笑道:“大人怕是听岔了,我家太爷向来好筋骨,来县里两年多了,愣是从未告过病假!”
向来好筋骨……
孙绍宗把这话反复咀嚼了两遍,又随口问了些琐事。
那蒋老七边走边答,眼见到了一处偏离的所在,忽然指着前面不远道:“大人,前面那间小院,就是我家太爷的府邸!”
话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味道,显然是被孙绍宗问的心里发慌,又隐约觉察出了蹊跷,所以巴不得赶紧抽身事外。
因此在说完之后,他就立刻驱马上前,抢着去向苏行方通禀。
马车缓缓停在了苏府门外,孙绍宗跳下马车举目望去,却见这寨子非但偏僻,规格也甚是狭小,说是前后两进,论规模却还赶不上孙绍宗独居的小院。
这倒也正常。
苏行方是寒门出身,高中进士之后,又一直在京城为官,若不大肆收受贿赂,根本积攒不下多少余财。
刚看了两眼,苏行方就闻讯迎了出来,身上的官袍早换成了一身素净,离着几步远拱手见礼,口中却满是疑惑:“孙大人不是正在查案吗?缘何又到了寒舍?”
孙绍宗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