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
京城之内万人空巷,菜市口里人头滚滚。
牵连进‘龙根案’的六百二十九人,无分老幼、不论男女,尽皆死在了三十七柄鬼头刀下直到数日之后,那长街上似乎还萦绕着沸沸扬扬的喊冤之声。
八月初七,秋雨绵绵。
孙绍宗一早从香菱房里出来,依依不舍的出了家门,直到马车停在府衙门外,心下却仍在惦念着出生刚满十天的女儿。
七月二十七,香菱顺利产下一女,原本瞧着也还算是健壮,谁知八月初一那日却忽然发起低烧来,断断续续闹腾了四天。
这丁点大的婴儿,又用不得药,只能采取物理降温的手段,却哪里看的出什么成效?
眼瞧着女儿那肥嘟嘟的小脸,没几日就瘦脱了形,直把孙绍宗心疼的没着没落,整日里亲自伺候着不说,甚至还破天荒的,把清虚观的张道士请到家里做了一场法事。
这主要是阮蓉的主意,她怀疑是‘龙根案’的冤死鬼作祟,扰的孩子不得安宁孙绍宗虽然不信鬼神,可到了这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说来也怪,那张道士神神道道的弄了场法事,孩子的病还真就见好,近两日非但低烧已经退了,吃奶也比之前香甜了许多。
也正因此,孙绍宗才有闲心领了差遣,准备去津门府呈送秋决名录眼下八月上旬都快过去了,若是再不把名单送去,怕是都赶不上秋决的朱批了。
当然,孙绍宗会选择此时去津门府公干,也和太子最近日渐炽热的拉拢脱不开干系自从那日不小心见识了太子妃的贴身衣物,太子就隔三差五派人嘘寒问暖,前几日更是给孩子送了整整一车的补药。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到了府衙,一面命人把秋决名录搬到车上,一面到了贾雨村的院里,申领此次差遣的文书官凭。
随着韩安邦彻底垮台,又隐隐猜到孙绍宗在‘龙根案’里,扮演了关键角色,贾雨村对孙绍宗自是愈发的热情起来,再不见往日勾心斗角的模样。
这次也不例外。
孙绍宗到他院里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候在门口,还不等孙绍宗上前行礼,先匆匆迎了上来,关切的探问道:“贤弟,张老神仙做法之后,侄女的病情没再反复吧?”
那眼神、那微颤的胡须、那面部些细微表情,这老狐狸的演技似乎又有精进啊!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也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躬身道:“劳大人惦记了,小女如今已然无碍,否则下官断不会在此时南下津门。”
“那就好、那就好!”
贾雨村长出了一口气,挽手并肩的将孙绍宗请进了厅里。
等到分宾主落座,又布下香茗之后,贾雨村便屏退了左右,正色道:“其实以为兄之见,贤弟早该去津门府走一遭的。”
听他提起公事,孙绍宗忙又起身道:“下官因为家事,耽搁了呈送秋决名录,的确是……”
“诶!”
贾雨村却是摇头打断了他的说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以为然的道:“扪心自问,这天下谁人无私?我绝无责怪老弟的意思,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上,想提点老弟一些事情罢了。”
孙绍宗见他说的郑重,又晓得他最近正在努力向自己示好,以便稳稳当当的接任知府宝座,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他便也收起了官腔,郑重的拱手道:“还请兄长赐教。”
“赐教么……倒也还说不上。”
就听贾雨村答非所问的道:“老弟当初与我同船北上,自然晓得我当初是在金陵府为官,那你可知在这一年半里,我金陵府有多少官员调任京师?”
“这……”
孙绍宗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这金陵府官吏调动的事儿,他又怎么会晓得?
不过贾雨村也没想让他回答,稍稍一顿,便继续道:“这一年半里从金陵调任京城的官吏共计七人,六品以上两人、六品以下五人、分别是六文一武。”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乌纱帽上轻轻敲了敲,淡然道:“这七人经由何人提拔、几时抵京赴任、带了什么家眷、在京城是生计艰难还是家有余庆、其人的品性、相貌、才具、喜好……”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时时刻刻不敢忘怀。”
“同样,若在京城遇到什么为难之处,我自然也是他们想到的求助人选之一,虽然未必是首选,但排名也绝不会靠后。”
听到这里,孙绍宗大致已经猜出,贾雨村要传授自己的经验到底是什么了,总结起来可以用两个来概括,那就是结党!
很明显,贾雨村是把金陵官场来的官吏,当成了天然的党羽虽说未必个个都能如他所愿,乖乖党附在他的旗帜之下,但凭借先天优势,拉拢其中的大半,应该并非什么难事。
可他说的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自己又没做过正儿八经的父母官,刑名司倒是被自己牢牢掌控了,可要说从里面批量孵化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