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夕阳余晖从皇宫里出来,想起朝鲜使臣那副嘴脸,孙绍宗心下仍是五味杂陈。
身为朝鲜使臣,不肯和前朝余孽沆瀣一气,有错吗?
身为属国番邦的朝贡使者,主动避免和宗主国爸爸起干戈,有错吗?
至于杜宁的死活……
前朝余孽便是死上一百个,又跟他这朝鲜使臣有什么干系?!
还有那什么‘新式火枪’,哪不是只有拉不开硬弓的废柴们,才会使用的东西么?用这玩意儿换取宗主国的欢心,简直超值有木有?!
因此在朝鲜使臣李恩贤看来,自己非但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还大大的有功呢!
尤其是在广德帝龙颜大悦,重重赐下财帛赏赐,以及相当数量的弓弩兵器,又恩准朝鲜可以继续走海路朝贡之后,李恩贤更是觉得自己此行已然功德圆满了。
当时孙绍宗侍立一旁,眼瞅着他激动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差一丢丢就要喊出‘能做大周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心里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吐槽。
不过这也并不能全怪李恩贤短视,毕竟十五世纪初的火枪,本来就是受到歧视的兵器——恐怕就连广德帝也未必晓得,那些新式火枪一旦大规模列装,会绽放出怎样的火花!
在场众人里,知道李恩贤究竟错过了什么的,恐怕也只有孙绍宗了。
而这种见证了历史,却半点不能跟人透露的感觉……
真的是好憋屈啊!
算了~
这国家大事眼下还轮不到自己操心,还是先回家看看儿子吧,这几天没见也怪想的。
这般想着,孙绍宗解开缰绳就待翻身上马,却忽听斜下里有人呼喊了一声:“孙大人,您可是已经忙完公务了?”
孙绍宗循声望去,却见两个荣国府的家仆满脸堆笑的凑了上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孙绍宗奇道:“你家宝二爷和琏二奶奶的病情如何了,可曾好转?”
“这个……”
为首那名家仆讪笑道:“原本说好了是响午开始驱邪的,谁知几位大师吵吵嚷嚷,竟没能做好准备,只得把时间推到了夜半子时。”
另一个家仆接口道:“我们二老爷寻思着,旁人到底还是差了些神通,所以特地派了我们来,看孙大人晚上能不能……嘿嘿。”
靠~
忙活了一整天,连火药局都被北镇抚司收入囊中了,却怎得还是逃不过这‘辣眼睛’的差事?
可既然贾政就认准了自己,孙绍宗却也不好再推托什么,否则贾宝玉万一有个好歹,王熙凤却活了下来,贾政夫妇岂不是要记恨自己一辈子?
没奈何,孙绍宗也只得跟着贾家的仆人,又兜兜转转的回到了荣国府。
而贾府上下听说他又回来了,自然都是喜不自禁,贾政更是亲自执壶,与孙绍宗畅饮了一番。
结果么……
还不到亥时,这二老爷便出溜到了桌子底下,估计天亮之前是肯定醒不过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得他整晚提心吊胆的,只需等酒醒了,直接问结果就成了。
书不赘言。
等到将近子时,那临时被改造成澡堂子的达摩庵里,便忽的传出一声断喝:“请煞星归位!”
你才归位,你全家都归位!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却又不好抗议什么,毕竟这年头‘归位’与‘归西’还不是同义词。
于是他也只能拎起‘僧道巫’们奉送的各种护身法宝,匆匆进到了里间。
这里面佛像什么的都纹丝未动,只是中央的位置上,多了两只被架在灶台的浴桶,而浴桶里盛的,自然是治病要用到的‘汤药’。
如今两只浴桶下面的灶台,一个已经熄灭了许久,另一个却还熊熊燃烧着,也不究竟已经煮了多久。
总之刚进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重的中药味儿,便呛了孙绍宗满鼻子,害的他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这才在那‘云雾升腾’中,寻到了自己专属的风水宝座——玉蒲团。
别误会,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玉蒲团,上面缀满了细小的玉片,还隐隐排列出了一副阴阳八卦图,看着就造价不菲的样子。
按照那些大师们的说法,孙绍宗只要在吉位上坐稳了别动就成。
只是他在那玉蒲团上坐定以后,却片刻功夫便热得汗流浃背——虽说温度比不得蒸桑拿,可问题是他身上还套着不少衣服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衣服褪下来些,就见那门帘一挑,当先走进个人来——却正是宝玉屋里的二等丫鬟晴雯【只有袭人是一等】。
“见过孙大人。”
只见她微微福了一福,上前在那熄了火的水桶里伸手试了试,便又挑开帘子奔了出去。
不多时那帘子又是一挑,就见四个丫鬟抬着宝玉走了进来,打头的是晴雯和林小红——就是贾芸惦记着的那个。
后面两个却是王夫人屋里的金钏、玉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