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门关江水两岸群山险峻高低起伏,在蓝色天幕映衬下静静地俯视着奔泻而去之江水。
午后,四下显得有些宁静。大约申时,有两位行路的客人正不紧不慢地朝一处客栈走来。这是两位身板儿还显硬朗的老者,略走在前面的一位面容清癯须发微显灰白,其左衣袖空荡着。另一个摘下头上那顶小斗笠,光亮的脑顶之下是满面金黄色的须发。
接近岁末的天气依然寒风萧箫,两位老者身着的夹袍虽显单薄,面色却皆微显红润,腿脚利索快捷且无丝毫的倦意。不远处有一暗中跟随着他二人的人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在较为宽阔平坦的地段,两人便走得较为接近。遇上狭窄的地段小桥,金黄须发的老者便明显地放缓了脚步,让对方行在他前面。对方也不谦让,只管迈开大步朝前。
走在前面的独臂老者看看离要去的所在已不远了,语气较为平淡地问一句道:“咱们分手后有多少年了?”
黄须发老者脚步也放缓,叹道:“一晃二十多年啦!”
两人便不再言语,只顾疾步而行,独臂老者在前黄须发老者在后,后者始终离对方一步之距,朝两人都来过不止一次的那。家‘四海客栈’走去。两人不声不响地走过这百十余步,登上客栈内设的酒楼,挑了一间临江的雅间。
独臂老者刚一落座,便要招呼店小二摆酒上菜,黄须发老者摆手道一声慢!只见他吩咐小二告知老板,他两人今儿要包下楼上这雅间直到夜间。独臂老者只微微点头并不言语,心下道,凭你我二人这把年纪未必还能喝个天昏地暗么。正要再唤一声店小二开始上菜,却听黄须发老者又是一声‘慢!’。
独臂老者听他这‘慢’字刚一出口,就见他人已端端地站立在自己面前。双手竖掌掌指贴近下颌……便也急忙立起身来面色略显惊疑,道:“老归你这是——?”
“老殷你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月黑星稀的夜色下,有三个人影较技过招间其中一人曾说过这样的话:如若是我的错,只要是你二人放平弄翻了我也就罢了,不然日后纵然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我也要寻二位赔罪的……”说话的金黄须发老者是归海阳,嗓音虽是依然洪亮可在此时此地却隐含一丝凄楚。
“呵呵……那一夜?在那夜还有展玉平展师兄。你呀!到底还惦记着此事?不错,是你说的。”独臂老者殷寒松眼神忽地显得迷蒙,有些沉重地叹口气,摇头苦笑道,“记得我也说了两句——如若……你把咱们都灭了还赔什么罪?”
“我——”金黄须发的归海阳也摇头,“反过来也是一样,在话也说过。”
两人突然追述起二十多年前的几句对话来。
独臂的殷寒松道:“你还记得这般清楚?”
“我在此特为当年迷蒙的脑瓜子和糊涂的言行向殷师兄认错赔罪!”归海阳恭恭敬敬地朝对方弯下腰去,那一片光亮的脑顶完全呈现在对方眼前。
酒楼店小二见状,忙将盘中的酒菜在桌上安放妥当,便就抽身退步。躲在一根柱头后偷偷地朝这边张望,生怕遇上的是两个老得有些疯扯扯癫兮兮的醉酒老汉,这生意就很有点麻烦,可他二人又是包下了这雅间的。
“好啦好啦!你归师兄不是早就托人向我回复过了么?在我看来,当年的一切皆如消散得无影无踪的过眼云烟。今日能得此相见,咱两个老不死的何不痛饮一番?再休提起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旧事,如若丢不开那些陈谷子旧糠烂麻,这酒也会饮得不痛快的。”
仍在俯身作礼的归海阳依旧明明白白地道:“咱们青壮时节的满腔热血,投进一段恼不得悲不出悔不能的瞎荒唐岁月瞎忙中……真可谓起于金田,拼在沙场。归于江湖,醒已老朽。却也犹如那山边的夕阳,坠入前也还得射出些许温柔的光芒,但,毕竟你我年轻之时也都是特骨铮铮的汉子,当年的一喏千金必得做到。只要喉头处还有一口气在,岂能食言?”
“即使如此,那么就不须再多费口舌,来吧,请!”殷寒松嗓音朗朗只手一伸。
把个躲在柱头后的店小二吓得急急忙忙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下了楼,正巧,瞧见老板在朝他做手势。定睛一看,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偷偷摸摸地溜进了灶房,他忙尾随了过去……
酒桌前的两位老者自是没注意这店小二,还正低着头的归海阳听到殷寒松的话语微微一惊,记得当年对方说这话时,手中的长剑直逼向自己……也是道一声来吧,两人便就交起手来。
既是如此,我归老头子就与你殷老头子再比划一番有何不可?总之是个赔礼致歉。他抬起头来正想问一句使家什还是徒手过招?但见殷寒松那只独臂正端直地伸向他,手掌心里却是稳稳地放着两只斟满了酒的酒杯。他并未注意到殷寒松的目光急速地朝他左手扫过了一眼。
归海阳心下赞叹,没想到他独臂独掌的仍是当年那般利索!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殷老头儿那只独臂手掌上的酒杯距归老头儿不及一尺,“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