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鬼火一般的油灯被灭,击碎的琉璃碎片落下地来。昏暗朦胧中,南宫旭也不再回头,叫声‘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朝郊外赶去。此刻,一个极其隐蔽的身影在距他们百余步之处,紧紧吊着南宫旭的行踪。
半个时辰过去,将骨殖安葬妥当后,南宫旭打发走那名军汉。立在旷野间,朝茫茫夜空仰面长吁一口气来,小爷我真是气不过!老妖婆们的心肠为何能如此狠毒?我得返回紫禁城内搅上一搅!
他抬腿便走,只见夜色下一个人影步履匆匆地急行而去。不觉走到一极为僻静的所在,见前方有几棵他不认识的大树。他止住脚步,见早已进冬月时节,这树依然是枝叶茂密浓荫遮地。又见大树后面有一段残垣断壁,正寻思这儿可是先前的废旧城墙?忽听高处有人在交谈,他便放轻了脚步在墙角处停下,听出是两人。
“近日我这嘴里有些起泡,想是燥热。”一人道。
“燥个什么子热?我就难得有什么燥火燥热的。”另一人笑道,“你要喝点身子方得暖和。”
“我是穷骨头发烧罢!”对方自嘲一句,道:“听说今日午时在菜市口处决了一人。”
另一人道:“我如何不知,还亲眼去看了的,是个中等身材年过四旬——不对,恐怕已是近五旬的汉子看去身量偏瘦。”
“这般年岁?听说是处了剐刑,可知这人所犯何罪?”
“这些年,大凡抓到的犯人,只要是沾上了谋反二字,死得都是很惨的。不过此人死得也是极其不寻常的。”
“此话怎讲?”
“是条汉子!功夫了得,据说手一抬便有一道道剑光射出,即便是去捉拿他的侍卫高手也被放翻了七八个,据说在之前被此人灭掉的就不下二十余个,而且皆是练过武功的。此人却是中了洋铳才被捉的——可惜!”
“听说有一道剑光射出?也有好些年没听说过练有这等武功绝技的啦!可惜——先前被灭的都是些干啥活儿的?我以为大都是江湖中的争斗而已。”
“好像不是,有说此人是白莲教的一个头儿,还有说是早年干过太平军的老长毛。听说总之是去追杀一位将军时受了伤跌下马来,寡不敌众被捕获的。我也不大清楚,哪能去打听这些事?不像你一般,除了喜欢看些闲书,还总爱刨根问底的——来来,再喝上两口!”
“那是那是,喝——我也不是想刨根问底,只是——是怕惹下杀身之祸来。听说近来朝廷在四处皆布下有不少的探子鹰犬。”嗓音小了下去。
立在墙下暗角处的南宫旭没一丝声响,本就灵敏的耳朵在这深夜更是管用。
一人接着问道:“听说此人还真是条汉子哩,被剐了两千余刀才断气。竟一声也没吭出来,怕是把牙关也咬碎了。”
“我细细瞧了一阵,这名操刀的刽子手手艺不算顶尖。咱北京城年岁老点的,谁个没听说过,当年前朝的先皇处决袁崇焕时,那位操刀手才算得上是干这行的状元,那袁崇焕挨了三千一百二十刀方才绝气。”
另一个叹道:“看来老兄你虽是最喜欢去凑热闹也看得下去,不过还是孤陋寡闻了。就在三十多年前,官府在川蜀成都处决太平军翼王石达开时,就消遣玩儿般地慢慢剐了他三千四百八十刀才让他断了气。多剐了三百六十刀啊!照你的评价怎么样?那个石达开可真是条难得的汉子,据说一直到咽气都没吭过一声……”
“他娘的! 还有这等剐人的所谓高手?算倒是算顶尖的了——什么东西?我还听说——当年那袁崇焕受刑时,被割下的碎肉全被人争抢着吃了?”
“哎!据说还是收了钱的,一文钱一小块。天可怜见!一位忠心护卫大明朝廷的忠臣良将被昏君害了不说,他率领关宁铁骑为保大明和北京城而浴血奋战,阵亡的将士尸骨成山……这城中的百姓还要食他的肉!真是可气可恼可恨之极!”
“这便叫住君要臣死——”
“咱原本是极其痛恨李自成当年血洗北京城的,可想到那袁崇焕被刽子手消遣一般地一刀刀细剐碎割,围在四周的众看客犹如瞧一出杂耍。他一时死又不下去,还要眼睁睁瞧着那一帮帮的看客当着他面吞食下从他身躯上割下的血肉。吃他人肉的看客中,不少就是受他浴血守卫过的草民……当咱得知了这段事由,竟对那李自成也恨不起来了。”
“我说你是读书读得呆迂了,当年崇祯皇帝定了他个通敌谋反大罪,百姓们就恨他入骨,如何不争着对他食肉寝皮?自古以来,听皇上的话就没错,哪怕那皇上是昏君说的是胡话。”
“并非是皇帝没错,是因了皇帝们掌了草民的生杀大权。”
“且只是草民?在皇帝的眼里,王公大臣也是如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再说到如今,我也没听说过崇祯皇帝承认是他自己弄错了。”
“做皇帝的几时承认过自己的不是?被崇祯残杀的袁崇焕却还留下 ‘死去何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原来读到此句还深感其悲壮,如今——”
“如今怎么了?”
“依我看,还需要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