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黑白、黑白是非?”妇人哼了一声接着道,“妖婆子掌控的清廷之下,还真有黑白是非么?!”
老汉一时无语。
接下来妇人语气明显激愤,恨恨地道:“只要是对她一伙有利的,黑也是白,不白也要定为白。反之,如若不像叭儿狗一般顺着她们,再清白的人在她眼中也不清白。谁个只要敢表露出半个不字,就只能送了性命——时至今日,只有蠢货糊涂虫还信她那一套,就连如今的小皇帝都被这妖婆子弄得……”
“听说光绪这小娃娃还宅心仁厚,辅导他的老师也还不错。”
妇人抬头仰天,摇头道:“枉然!只要这阴毒的妖婆子把持着,不会有啥好天气的。你我已到这般年纪了,未必还能指望这小皇帝?”
老汉听了妇人这话略为一愣,方又微微点头道:“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接着叹了口气,道,“看来当年你冒名投了太平军也是有长远打算的。”
“还是你能懂我。”妇人一声叹息,稍缓又接着道,“当时也真是走投无路了,不料恰逢上了你们的那一杆子坐了半壁江山的王啊侯啊的,哪里知道他们也正开始了生霉发腐……”
老汉身躯一颤,嗓音低沉地补上一句:“他几个哪里是真心为了百姓们夺天下的?我看真应了‘饱懒饿心焦’这话,夺得了权位便忙着营造起富贵安乐窝来,拼命地享乐立马就作威作福……真是赶死一般地腐朽霉烂得极快。”
妇人叹道:“那一段日子……就不提它啦。”
老汉叹道:“日月飞渡,真是转瞬光阴。”
妇人道:“我看这清廷的大厦表面上还在抹灰涂漆的,其实已是千疮百孔。”
老汉摇头道:“切莫小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妇人听了,也不由地微微点头。
老汉沉吟片刻,方又慢慢地道:“世事虽已改变,可我对你……未必你就始终不能接受我对你的……”
妇人无语,一阵沉默。
老汉的嗓音有些明显的变了,轻声道:“还能允许我呼唤你一声妹子么?大半辈子逝去,我这胸中的那一腔——”
妇人急截住对方话语,嗓音陡变,竟有一股凄凉之气渐传至对方,听她如泣如诉地低语道:“……人生一世,如何不渴求有一知己……你对我的情和意,我如何不明白?归兄,你就谅解妹子罢,‘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妹子此生已付东流水,如若果真有来世,唯愿与兄东至天涯海角共赏人间风花与雪月,西赴昆仑贡嘎听兄铁笛铜箫吹奏天上曲……归兄保重,就此别过了!”
妇人在转身的一刹那,将面罩往头顶一撩,显露出了对方已近二十余年没能目睹的面容来……转瞬间,她便又回过头去,身影忽闪间她人已一掠而去。
霎时间,老汉一下便呆在了,他只怔怔地望着妇人快速消失的背影,全身仿佛僵住。只有胸膛内涌出的那一股热流直达眼眶,竟觉得很有些湿润。有好一阵子,他脚下的步子依旧是纹毫未挪动,喃喃自语,肃妹子的模样竟还如当年那般好看……多年来,那对念念不忘的眸子此刻更是在他眼前闪烁……
‘妹子……如若果真有来世,唯愿与兄东至天涯海角共赏人间风花与雪月,西赴昆仑贡嘎听兄铁笛铜箫吹奏天上曲……归兄保重……’不觉间,他将对方这话语又复述了一遍,一时还惊异自己竟能一字不差。半晌,方觉到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清晰,眼眶依旧有些潮热。
老归呀老归,你归海阳腿脚上的功夫再高又有何用?即便是能追上她的人就未必能追回她的心?半晌,他方仰起了满面须发的头来,东边的天际虽已显出了一抹鱼肚白,可他的眼前竟然罩着一片迷蒙。清晨的秋风掠过旷野,金黄色的须发在其头颅上飘动。人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归老汉这把年纪了还依旧丢不开——今生无论妹子你是如何的结果,老归我始终是将妹子放在心头……
偌大的一片旷野,近半柱香的工夫,只有归老头一人依然立在原地。
待归海阳老汉走近林边,取下挂在一株树桠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戴,心头还牵挂着方才那位妇人,叹口气,转身一屁股坐到一块大青石上,丛怀里摸出一只不大的酒葫芦来。忽听得不远处有马蹄声,不经意地扭头瞥了一眼,离他百余步距离的那条驿道上,跑过了一人一骑。骑手身着白色头巾粉色衣衫,胯下是一匹白色的马儿。
这当儿,那驿道上又有一人一骑跑过去。骑手半长的头发飘逸在脑后,一身随意的短打装,胯下是一匹青鬃马。而这位归老汉不知是在想心事的缘故还原本就是不屑一顾,对急奔过去的这一前一后两人两骑,就如同根本没看见一般。他还不知道骑在后面那匹青鬃马上的便是南宫旭,他的关门小徒。
南宫旭当时因见绿蜻蜓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猛然想起了曹小青。一拍自个儿的脑袋,我咋没想到,说不准这绿蜻蜓就是去打小青麻烦的呢?就算是为了小青,我也得走这一趟,何况——那秦文彪此番上京城,不管他是去干何种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