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有些火辣辣的,雅州至嘉定府的那条山道上,沿青衣江一处开阔地段,有一间不大的凉亭。此时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将一头小毛驴系在一棵树下后就走进了凉亭。解下负在身后的一只布袋将其搁在身旁,面朝江水侧身坐下。
不多一会儿,有一个头戴遮阳草帽的后生也跟着进了亭子。
后生见老者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了有些秃亮的脑门,脑后及两鬓的白发连着项下的银须,看去恐怕七旬有余。这后生认出他就是方才刚打过照面的老者,便拱手作礼道:“敢问老伯,晚辈方才在那飞仙关聚仙茶楼瞧见您老人家独自饮茶,与邻座的茶客谈笑风生,真是满腹经纶之老前辈,有一股子优哉游哉的闲情逸致,让坐在一旁的晚辈瞧着好生仰慕。”
老者手持一柄芭叶扇缓缓地摆动着手腕儿,朝后生点头微笑道:“小兄弟高看了,老夫混混沌沌地瞎奔忙了大半辈子,如今正欲安排自个儿逍遥自在的度过这所剩无几的余生。胸无几多文墨,哪里谈得上满腹经纶?惭愧惭愧!不过是听到那几位少年的谈论,有些儿触动了老夫的兴致,便忍不住插了嘴。也是呢,我见小兄弟像是在竭力要避开那几个后生子一般?”
“哪是呢?晚辈已在茶楼上呆得久了。”后生将目光移向江面片刻,回过头来朝老者拱手道,“晚辈想请教老伯,方才在那茶楼上,听老伯吟了句李太白的诗句‘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这有天下秀之称的峨眉自不言说,那么这蜀中的众多仙山是?——”
老者笑道:“其实何止是川蜀多仙山,华夏各处的名山大川皆是不少呢。不过话说回来,仅我所知晓的这蜀中贡嘎、西岭、青城、蒙顶……是有不少,这不,眼下老夫所要登临之处,就是与那峨眉毗邻堪称姐妹的瓦屋之岭。”
“啊,晚辈也曾闻说,当年道家的老祖李老君就曾在这瓦屋深山之中结庐修炼过。”后生的目光忽闪着,“老前辈是要上山去吐纳采气?——”心下寻思,眼下正逢乱世,能独自一人四处周游的老人毕竟不多。再偷眼瞧他,见其双目内有精光深藏,太阳穴处隐隐有物……记起往日父亲在闲谈中提及过的,心下才越发认定这位老者的确不一般。
“非也,老夫的的确确是想悠游自在地游玩一番,要去哪儿也只是随意而已。你看我这行囊中的吃食,什么卤鸡腌鹅牛肉的好几样,像一个清心寡欲的修炼之人么?”老者笑眯眯地,
后生正想说一句这清心寡欲与食不食酒肉并无关系的,尚未开口,又见老者已将身侧的布包解开来,果是带有不少吃食,说声请,早已递过一只肥鸡腿过来。
“咋了?”老者见他推辞,瞧着他一笑,“怕老夫下了蒙汗药?”见对方接过手去,立时就呵呵大笑,“在此相遇也是有缘呢。”
“这——晚辈是刚用过餐不久。”后生早嗅到这小木亭内已弥漫有一股令人滋出口水来的香味儿。
交谈过几句,两人慢慢地在亭子里开始享用起吃食,一老一少渐渐投机起来。这后生将鸡腿递拢自己嘴边,心下忽就闪念道,有这么好的下酒菜,可惜却没一口酒,这么一想,嘴里不由地真就泛出一股淡淡的味来。想起‘口里真是快要淡出鸟来’这话,就越发思念起那一口来。
后生偷眼瞧瞧老者,见他的神色也像是有些不佳。老者看一眼后生便微微摇头苦笑,像是自语道,咱们将就些吃吧。后生的脸上一时就发烫,忙略微扭过身子去啃鸡腿,又听见老者问他名姓,便照实回过了话。
“祝醒、祝前行?”老者手中的一支鹅翅停在半空,目光烁烁地瞧向后生道,“那么祝万山是你爹了?”
祝前行点头,眼珠很有些发红,忙请问老者名讳。当得知老者的名讳后,把个祝醒就激动起来。
“啊呀!原来是钟离老前辈!您老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祝前行立时满面崇敬之色,慌忙纳头便拜。
“起来起来!”老人伸出手去扶起他,又连连摆手,“这事不值一提,当时在乱军之中自是险恶,何况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娃儿,也不止是老夫一人出手,咱老哥们无论是遇上了谁都会义不容辞的。当年你父母是一同在军营中效力,难哩!”
祝醒一直是面呈感激之色,万分敬佩的目光停在老者面上,复又拱手作礼道:“晚辈前些日子在川边藏地也是见过归老前辈一面的。”
而钟离老前辈平静如常地笑一笑:“呵呵,归——归海阳,这老归他的腿杆儿还跑得快嘛!眼下恐怕又溜至一边去啦。”边说话边取过身旁的布袋。
“老夫这动作让人瞧见,还以为若不是个小家子吝啬鬼,就是个怕老婆子的老耙耳朵呢,其实老夫这酒某些人是莫想——”话出半句却忽然停下,见他从袋中取出一只葫芦来,解下一只系在葫芦上的小布袋,有些自嘲一般地摇头自语,今日得破例?便朝祝醒点头道,“你也来上一口?贤侄当然是可以来上一口的。”
祝醒见状是很有些不解,钟离老前辈肯定不属吝啬之人,盛有酒的葫芦还要放进袋子里?尤其所说的那几句话也有些令人——,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