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果是位临江边,且离那道吊桥不远,还正是八月的季节,楼上的三个窗户全都敞开着。
酒楼上安放有六张方桌,此时还未到吃晌午饭的时候,。楼口面对着的左侧方向,那道窗户前的那张桌上有两位客人,桌上摆放了几碟卤豆腐干凉拌胡豆油酥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此时也仅有这两位客人,因为其余五张桌子还是空着的。
这两位客人,就是刚从吊桥上走来的那两位老者,秃顶白髯的这位是钟离春,此刻他正右侧靠窗坐在桌前,手里端着杯子慢慢地呷着酒。而另一位满头金黄须发的老者则是归海阳,只见他站立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先前就看似将要停下来的小雨依然还在下着,向窗外看去,江面和对岸山峦下的房屋街道皆笼罩在雾一般的蒙蒙小雨中。
这江面虽不似粤地的漓江那般宽阔,山峦形状也各异,却是另有一番景致。
“咦,看去也真个是烟雨濛濛如画中——”归海阳似在自语道。
“喂,我说归老弟呀归秀才,你我两个都有二十余年没见面了,不来痛饮几杯却在那儿吟诗唱曲儿么?”钟离春自个儿又仰头喝下杯中的一大口酒,拎起桌上的酒壶,朝慌忙过来斟酒的伙计摆摆手,说声不消不消咱自个儿来,往杯中添满,瞧一眼桌上对方还盛满着酒的那一杯,又笑道,“归秀才呀老秀才!我还是那句老话,说起来你是一个,那个殷寒松也是一个,本该去中举做个文官却反倒是成了个弄刀舞剑的角色——”
“钟离童生呀童生钟离,是你自个儿没去再考嘛,这么多年了还是如鲠在喉么?”
“哈哈!我说你归老弟要把你春老哥的龙门阵弄偏到一边去,果然就是扯偏了。”钟离春笑呵呵地,“你当我是眼红你么?如今就是用八人大轿来抬我去请我去,我都懒得去哩!”
“是真的么?自我晓事起,哪一年没有七八十岁的考生呢,考了一辈子的多得很,有志不在年高,有志者事竟成你莫灰心嘛!”归海阳故意煞有介事地道。
“你听听你听听?”钟离春老汉就有些急了,环顾四周仍无旁人,只得又呷一口酒,“这也叫有志不在年高?那我老春就是无志空长百岁啦?笑话!说你扯偏了走题了,你还真偏到后颈窝去了,如今恐怕只有你才会同那些老迂夫子们一道,一个个就如伸长了脖子的鸡鸭鹅兔等着过称称重量,而后被人在背心上贴个标签拎上市场——”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酒杯已被他的食姆二指捏个粉碎。
“哈哈哈哈!”归海阳早已转过身子来,拍掌大笑,“果然还是咱的老春哥,没变,一点儿也没变!”左侧靠窗面朝对方坐下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边早惊动了三人:一个是酒家的伙计,听见声响他赶忙跑过来,瞧瞧二老的神色,方放心地换上一只酒杯,他方才还以为是被其中一位老汉不小心摔碎于地的,只有些疑惑地上碎片中有不少的粉末。
而另外的两人正是刚踏上楼来的孟康和秦耀宗,方才的情景正好落入他俩的眼中。
孟叔的眼光是准,看这两位老者果是非同寻常,秦耀宗一眼就看清了正被伙计拾掇着的地上碎小瓷片和粉渣,就可知其指力。见他二人没再有所动作,知道不过是老朋友之间的兴致所至。若非如此,必定是早已较技争斗起来了。
中间相隔一张桌,他两个也就临窗坐下,孟康与钟离老者是两背相向,而秦耀宗正好能从孟康的身后看见两位老者。
“孟——是上砂锅鱼头还是先上几个下酒菜?”秦耀宗征询道,他的酒瘾虽不大,却也被那两位老者呷酒的姿态勾起了他的酒兴来,他知道孟康更是早就想喝两口了。
“酒——要个小壶的,菜也别点多了,要个一两样,就叫上两碟花生米豆腐干,再剥两只皮蛋也可。”孟康对秦耀宗和伙计同时说道。
两张桌的四人便慢慢地喝酒,轻声地说话。
不大一会,又听得楼梯一阵乱响,就上来了七八个人,一个个皆十分精壮,都是身着短打装腰系宽布带,其中有三四个的手腕上还戴着皮护具,而内中有一人的短打装面上套了件绿色蜀锦缎面披风,瞧上去其面料不菲。
这伙人上得楼来便生起一片吵嚷声,唤过伙计将两张酒桌拼做一桌,叫酒点菜好不喧哗。
接着又上来了两人,看去年岁有些差距,一个不下四旬面容清瘦,一个看去不过是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两人见还有一张临窗空桌,便过来坐下,年幼的腰间挎有一柄随身剑,那位年长的一副落魄文人的模样,背上还背负有一块长方形的包袱。
孟康心头一个激灵,这包袱像是哪里见过?又摇头,不可能,而他却没看见对方的目光早就在他二人的脸面上掠过。秦耀宗寻思,他俩是父子、叔侄、师徒或是——?待会儿看他二人的动作言语就会明白是啥关系。
这一长一幼的二人落坐前,皆先朝两旁的四人拱手作礼,秦耀宗便对其生出好感来。
那边桌上的七八人越发闹热了,一时就乱哄哄的。
钟离春和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