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纯这一句,无疑直击安盛轩的心口。直截了当的点明了眼下的形势。
安盛轩虽高居从三品国子祭酒之位又是安梓纯的亲爹,可在公主府中,他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入赘驸马,即便锦阳公主已经离世,他亦无权掌管公主府。
说到底,这公主府最名正言顺的主人只有安梓纯一个。
安盛轩盯着安梓纯粉雕玉器般的精致脸孔,明显有些发怔。
安梓纯却出奇的冷淡,毫无让步的意思。
过了许久,安盛轩才冷冰冰的抛了句“随你”脸色依旧难看的可怕。
想他入仕为官快三十载,一直顺风顺水,如今掌身为国子祭酒,掌管着启瑞国的最高学府,亦是受师生敬仰,德高望重的圣贤之人。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敢顶撞他。
可只有这三丫头,性子沉静却执拗的如同蛮牛。
有那么一瞬,安盛轩也觉的安梓纯的性情像极了自己,可这丫头只是个妇道人家,却偏要有作为女子不该有的头脑与理智。
养不教,父之过,总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训诫她,或许更简单的法子便是让这丫头尽快出嫁。只是——
只是这丫头并非一般女子,身为宗室之女,婚姻大事爹娘是做不得主的,还得等圣上指婚。如若嫁入一般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嫁入侯门王府,岂不成了祸患。
安盛轩想着,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即便是我自己的女儿,若是挡了我平步青云的路,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安梓纯听爹爹虽说了“随你”二字,却能轻易瞧出,他有多不情愿。她方才那一计是破釜沉舟,无论爹爹吃不吃这一套,都会叫本来就脆弱的父女之情更加单薄,或许爹爹早就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所谓的父女之情,不过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安梓纯亦回忆起那日爹爹为保大嫂,竟将下毒害天合小产的罪名硬推到她身上,便按捺不住,又说:“还有,爹爹该清楚,邵宜侍和邱良侍是宫里派来的女官,邵宜侍独掌管府上的账目,邵宜侍位同官家,掌管府上一切的衣食住行还有人事。各司其职,从不越权。所以即便爹爹再疼大姐,也不能将制衣做钗的差事交给邵宜侍来办,如此乱了规矩,可不好。”安梓纯说着,飞快的扫了一眼摊开在案台上的文书,看样子该是礼部下发到各府上纳选秀女的帖子。
由礼部督办的选秀与一年一次由户部督办的采选不同,户部的采选针对的是家世清白的庶人女子,采选入宫后大多分配去了尚宫局或各个宫院当宫女,只有极少数的优秀女子,会被圣上看中,成为妃嫔。而由礼部督办的选秀便要严格许多,三年一届,都是从有品级的官员或是有封诰的贵族人家挑选出才德兼备,身高贵的女子,为天子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可以说秀女一旦入选,基本就是飞上了枝头做凤凰,即便不能成为嫔妃大多也嫁入王府做了王妃,也有极少数颇具才干的女子会留任尚宫局成为位高权重的内侍女官。所以这三年一次的选秀,对世家女子来说,是一场盛宴也是一次残酷的较量,家世和样貌固然重要,有时亦要耍些手段。
每隔三年,世家之中总要出些姐死妹伤的惨剧,足以见深阁闺秀们对权力的野心与欲望之盛,也够叫人看清,世族家庭中亲情的淡漠。
安盛轩白日在国子监坐镇,每日回府大多是晚上了,对府上的人事管理并未留心,到叫三丫头又拿住了他的错处。
可安盛轩却并非全然没有自己的考虑。
安盛轩深知曹氏善妒,凡是在他身边近身侍候的丫环,虽不至丑陋却大多相貌平庸,邱良侍美艳动人,即便他知道是邱良侍掌管衣食,亦不敢与她私下里商议,否则事情传到曹氏耳里,又徒惹一段风波。
安盛轩有难言之隐,心里烦闷,亦不想与安梓纯再多说些什么,只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安梓纯闻此,也无话可说,微微福身道,“女儿回去了,爹爹也早些安置吧,愿您一夜好眠。”安梓纯虽说的是好话,可口气冷淡,似是巴不得安盛轩夜里做什么噩梦。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安梓纯回去之后,沐浴更衣一通折腾下来,躺到床上已经快子时了。
一日辛劳,本该困顿,可那张礼部的帖子却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原本她对选秀之事并不关心,一则事不关己,二则四妹早是秀女的不二人选。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爹爹虽事事以姨娘为先,却似乎在选秀之事上并不与姨娘一条心。
爹爹偏疼大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大姐是外室生女,身份连庶出不如,眼下已年满十七却依旧无人上门提亲。如若再耽误几年,到了二十岁还未有婚配,便要官媒撮合,嫁给一个不知什么背景来历的庶人,即便大姐认命,爹爹亦不会甘心。因此爹爹便急于改变大姐的宿命,竟打起了选秀的主意。
爹爹的意思,姨娘亦不会看不明白,若放在平日里,姨娘一定会不依不饶,闹到天翻地覆。只是刚出了天合的事,爹爹与她之间还有嫌隙,除非姨娘疯了,否则绝不敢在这会儿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