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媒婆原来以为,石头捂热了也会变成小鸡,老婆子虽然比米六一大十来岁,人走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既然搭伙过日子,自己再苦再累也愿意,刘媒婆对米六一的照顾可谓体贴入微,有啥好吃的先让米六一吃,冬天把炕烧热,仅有的一张狗皮褥子先让米六一铺上。早晨把信徒们进贡的花贡(花馍)烤的焦黄,把红豆米汤熬得稠乎乎,把咸菜切细,热一点熟油泼一下,用木盘子端到炕上。中午总是先给米六一捞一碗干面,调好,然后双手端给米六一,看米六一吃饱了,她自己和两个孩子才煮些野菜,吃烩菜面。晚上亲自为米六一烧泡,侍候米六一过足烟瘾,才脱光衣服睡在米六一身边啦话。
刘媒婆愿意,刘媒婆让孤独的日子过得害了怕,刘媒婆切盼有一个人能陪她说话。可是男人的心叫狗吃了,那米六一老牛吃嫩草,花心不改,竟然死在寡妇的炕上!
没有人为米六一送葬,那米嘟听得米六一的死讯,一开始还有点怜悯,可是听得米六一死得并不光彩,借口自己着凉了,中途离开。只有蔺生根念及老乡的关系,自己出钱给米六一买了一副薄棺材,草草地将米六一入殓。张狗儿念及米六一为他收购了一季大烟,打发几个人挖了一个墓坑把米六一掩埋。
刘媒婆知道米六一的死讯是在埋葬了米六一以后。张狗儿派人去郭宇村报丧,报丧的人首先来到疙瘩家,疙瘩虽然在郭宇村算不得什么,但是方圆的老百姓公认疙瘩是郭宇村的头儿,这是一起凶杀案,必须报与疙瘩知晓。
疙瘩对这类事也不热心,疙瘩跟米六一没有什么交往。疙瘩只是说:“刘媒婆年纪大了,先不要让刘媒婆知道。尸体也不要拉回郭宇村,顺便挖个坑埋掉。”
米嘟去了瓦沟镇,人还没有埋就偷偷地溜回。这也难怪,半路上认的干儿子不亲。蔺生根和张狗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责备米嘟,这年月死人的方式不同,蔺生根和张狗儿只是感觉晦气。那个活寡妇为了让儿女吃饱肚子,根本就没有料到丈夫半夜回来,丢人丧德不说,还要遭受瓦沟镇人的指责。这阵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搂着她的儿女躲在一边颤栗。
张狗儿没有亲临现场,蔺生根带着几个人抬着薄棺走出瓦沟镇,人们默默地站在街道两边看着,苦涩的日子冻结了人的思绪,好像也听不到有人议论。
一连几天刘媒婆等不到米六一回来,刘媒婆根本想不到米六一已死。这天吃过早饭刘媒婆独自一人来到板兰根家里,刘媒婆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瓦沟镇,刘媒婆想让米嘟去一趟瓦沟镇,这米六一究竟在瓦沟镇干甚?米嘟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娘,我那个后老子死了,死在一个寡妇婆姨的炕上……这阵子说不定埋了,疙瘩不让告诉你,害怕你承受不起。”
刘媒婆一扑塌坐在地上,整个身子好像被人掏空了,说不上什么感觉。其实半路夫妻本没有什么感情,刘媒婆没有必要为米六一悲伤。可是老年人最害怕孤独,谁再跟刘媒婆作伴说话?
板兰根害怕了,跪在刘媒婆身边哭道:“娘,有我跟米嘟,你不要害怕。我俩孝顺你。”
米嘟说:“我不姓米,妈,我跟你姓,姓刘,从今后我就叫刘嘟。”
刘媒婆捋了一下满头的白发,口干得厉害,嗓子哑哑地,说:“给妈妈一瓢凉水,妈口干。”
板兰根起来,给刘媒婆舀了一碗剩米汤,刘媒婆不歇气,一口气喝干,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得刚强:“娘不会在你家死,娘不会给你俩口子摆麻哒(麻烦),娃呀,人这辈子,啥事都遇,娘能想开,你把心挖出来让人家吃了,人家还不领情,能有啥办法!”
刘媒婆接着说:“嘟娃子,板兰根是个好女子,俩口子要相亲相爱,日子才有奔头,千万不要这山看见那山高,到老来你就会后悔。”
刘嘟点头:“妈,你放心。”
刘媒婆走了,踉踉跄跄,板兰根不放心,跟在后边,想把刘媒婆送回三官庙。刘媒婆返过来劝说板兰根:“娃呀,你回去吧,娘不会死,人活一生不容易。这件事暂且不要让春花知道,那女子也凄惶。”
其实春花早都知道了,春花害怕娘伤心,不敢告诉娘,母女俩,一个瞒着一个。
刘媒婆没有被击倒,反而越活越刚强。人经历的灾难多了,也就感觉无所谓,不在乎。尽管三官庙香客很少,刘媒婆仍然每天把寺庙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刘媒婆还跟板匠和憨面子过在一起,那憨面子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人长得五官不正,但是心里不糊涂。为了让那个陕北小伙子能一心一意跟板兰根过日子,刘媒婆隐瞒了憨面子跟板兰根之间的关系。农村的人虽然日子过得苦点,但是心不坏,刘媒婆期盼一两年之内板兰根能为刘(米)嘟生一个孩子,那样一来夫妻之间的关系就会牢固。
几个月以前的往事。其实那天女儿春花走进郭全发家门以后,最担心的是刘媒婆。但是刘媒婆始终没有露面,女人偷汉子是件丢人的事,春花当初就反对娘跟米六一住在一起。那天晚上刘媒婆一夜没睡,刘媒婆看疙瘩跟狼婆娘走后,独自一人在郭全发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