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荞麦。张虎娃套上自家槽里的骡子,开始在自家田里耕地。
从老爷爷开始,张虎娃就是瓦沟镇的佃农,除过几间茅屋属于自己,年年岁岁替人家耕田,平常年间借的吃、打的还,跟上碌碡过个年。遇到灾荒年间只能听天由命,特别是孩子们,扛得过去命大,扛不过去一把干草裹尸,扔进枯井里去逑。
张虎娃家凡是能吃的东西都用来填进肚子,仍然填不满饥肠辘辘的腹腔,已经好几天靠野菜度日,老婆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再不想办法说不定就有孩子熬不过饥荒。张虎娃往年种下的旱烟已经抽光,只得把树叶揉碎当做旱烟抽,树叶烧得喉咙冒火,暗夜中火星一闪一闪,张虎娃看见了老婆那张面如死灰的脸。突然间灵机一动,与其捆在一起等死,不如先给大女儿找个对象。说不定还能卖一点钱救急。
可是灾荒年间给女儿找对象谈何容易!把女儿卖到烟花巷又有点于心不忍,正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张有贵的两个老婆全部死于洪灾!一开始张虎娃感觉与己无关,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那一日张虎娃上山闲转,看见整个瓦沟镇死气沉沉,为有张有贵门前的两只大狮子看起来虎虎生威,看样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突然间一个念头一闪,何不把花儿(张虎娃的女子)送进张家?这样做看起来天理不容,况且那张有贵跟张虎娃是本家。管他呢,人逼急了啥屎都屙。
张虎娃根本没有想到,张有贵行为处事那样大方,不但给了张虎娃许多粮食以解燃眉之急,并且亲自出资在自家的场院旁边为张虎娃盖了几间瓦房,给张虎娃买了一槽牲畜,把瓦沟镇周围的好地给张虎娃盘了一百亩,还给了张虎娃一千元现金。张虎娃一下子从一个穷光蛋跃升为小地主,虽然新房修成以后张漂儿给张虎娃家的大门上泼了许多茅粪,但是张虎娃不会介意,你张漂儿有什么能耐?死了也是一个穷鬼!我张虎娃从今后再也不用装憋,也能理直气壮地活几天人!
山上的泥石流淌进大田,新翻的泥土泛着清香,白露过后天气渐凉,骡子的鼻孔里喷出来俩股白气,张虎娃手扶犁拐一边犁地一边扯起嗓子唱着酸曲:“那天我从你家门前过、你妈端起尿盆向外泼,给我泼了一裤腿,惹得众人笑呵呵……”
正唱得高兴,突然一块大石头一绊,只听得咔嚓一声,铧尖被石头撞得粉碎。当年一只铧尖能值半斗谷子,张虎娃心不疼肉疼!心疼也没有办法,只能去瓦沟镇另外买一个新铧尖。
骡子不走了,回头看看主人,仰起头叫唤。张虎娃坐下来,把鞋里的土倒掉,点着一锅烟,一边抽一边朝犁沟里看看,突然,张虎娃傻眼了,哪里是什么石头,石头没有那么明晃晃地耀眼!张虎娃用手把那什物挖出来,原来是一只鎏金铜佛爷!
那佛爷有一尺多高,束腰实心,做工精细。张虎娃当然不清楚这佛爷的实际价值,但是瓦沟镇出土了两尊铜鼎已经吵了一年多,春季里瓦沟镇的大人全部上山淘宝,挖出的文物几乎全部让胡老二和胡司令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瓦沟镇也以此付出了代价,一场暴雨使得瓦沟镇变成了沼泽。
张虎娃前后左右瞅瞅,一层薄薄的雾霭罩满田埂,周围山上的云层越压越低,看样子天要下雨。张虎娃索性卸了牲畜,把铜佛爷用腰带扎在夹袄里边,然后扛起犁铧,朝家走。
走到家门口时张虎娃特别留意,发觉女婿张有贵正在家里,张虎娃站在院子里朝张有贵打招呼:“你先坐,我把牲畜拴在槽上。”
虽然是翁婿,两个人的年纪相差无几,那张有贵也真舍得出力,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听说那花儿已经出现了妊娠反应。张有贵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制造生命,如果无人传宗接代,要那万贯家产无用。张有贵找张虎娃主要是来商量收购大烟事宜,无论干啥生意都没有大烟生意赚钱,张有贵对张虎娃怀有一颗感恩之心,既然帮扶老泰山就要帮到底,反正肉烂了在一个锅里。
张有贵隔着门缝看见张虎娃直着腰把犁铧卸下,肚子好像怀了孕一般鼓起来一疙瘩,紧接着张虎娃牵着两头骡子进了牲畜圈,在里边折腾了好长时间,出来时肚子瘪了,脸上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有贵不傻,瓦沟镇的文物胡老二跟胡司令虽然收购了不少,但是肯定还有人宁肯饿死也不出售手里值钱的物件,看样子老泰山怀里肯定揣着什么东西,说不定是一件什么宝贝。
张虎娃开始洗脸,五六个孩子穿得焕然一新,老婆也显得精神,专门炒了一碟子鸡蛋一碟子洋芋,打发大儿子去街上沽回来半斤散酒。
翁婿俩对坐,就着鸡蛋和炒洋芋喝酒。张有贵首先开口:“赶快把麦子种上,腾出功夫跟上我收购一季大烟,贩卖大烟挣钱比扫树叶还容易。”
张虎娃却显得矜持:“咱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连个账都不会算,收购大烟岂不是给疙瘩添累赘?”
张有贵在心里骂道,你张虎娃猪吃桃核到仁(人)上才几天?就哈巴狗卧粪堆装大狗!可是表面上却笑嘻嘻地讥讽道:“当然,岳父大人看不上那几个小钱。”
张虎娃虽然日子过得穷,却能听得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