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领着那女子来了,简单介绍后,说了声“你们一起说说话。”便自离去。
可能是初见,那女子显得矜持,半倚住亭栏低头无语。她这表现,让杜适记起了两天前晚上姐姐说的“独生女”。
“下午学校没课是么?”杜适先开口。
“嗯。”
“功课忙不?”
“还行。”
“快毕业了么?”
“还有一年。”
“中学是人生里很难忘的一段时光,中学里的同学可以长久留在记忆里,彼此怀念很久很久。”
“是么?”
“对,这是我的体会,毕业一些年后,这种体会很明显。我想你以后也会这样。”
“大概会的。”
杜适有种感觉,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位长期在父母呵护与娇爱中长大的女孩形象。交谈中,她的时而垂目,时而顾盼,时而看一眼对方又迅疾收回的眼神,都依稀印证着这种感觉。
“在学校你喜欢参加课外活动不?爱文体活动么?”
沉默。她的默然,让杜适顿觉问得多了,有点近乎盘问。他静静地等她。
“参加了歌咏队,还参加了田径队,后来退出了。”
“退出了?”杜适刻意只用语气提问,避免用“为什么”这样的盘问口吻。
“我妈不让,说女孩子参加那太疯。”
“所以,你听妈妈话,退出了田径队。”
“嗯,听妈妈话。”
她的话语是温和的,朝杜适短瞬投来的目光也是温和的。但杜适的心却一凛,“听妈妈话”,要是……,杜适的心噗噗起来,当年在瑞菊的事上,表哥马仁的态度,一下子奔凑进脑里。他强住自己忐忑的心,继续说下去。
“从说话的声音,想你唱起歌来会不错的,我对声乐,器乐也有兴趣。”
“你喜欢唱?”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问。杜适看得出,一提到音乐,她起了意兴。
“不是唱,是爱听,爱听音乐。”
“你们男声里面,刘秉义唱的《石油工人之歌》挺好听的。”
“对,好听。嗓音浑圆,有气势。”
“器乐曲你也爱听?”
“对。”从她话里的“也”字,杜适心想她大概也爱听器乐,于是问:“你呢?”
“也爱。”
“爱听什么曲子?”
“《二泉印月》,还有《梁祝》。”
“《二泉印月》最早是广东街头艺人瞎子阿炳演奏的,很好听。《梁祝》的听众这两年非常多,一九五九年首演,那时候担任第一小提琴手的余丽娜才十八岁。”
“听着很苦,但很爱听。”
不知怎的,杜适下面的话不是他原想的,却在一霎间跑了出来,“可能的话,将来能有一天在一旁听你的歌声就好了。”这一明白的,不合时宜的暗示已无法收回,杜适直悔自己的唐突。
她没有话,把目光转去了远端的《狮虎园》方向。杜适心里直后悔,正想着搜求一句引开的话,她开口了,“会有那天么?”她脸上起了红晕,目光垂在地上。
杜适忽然万念杂陈。面前这位初识的女子,是一位青青的成长中的学生,她的个性和待人特征还在形成中。将来她会怎样,对自己还是个谜。她背后的父母会怎样看待双方的事。她不像瑞菊和宝龄她们都有自己的专业。她将来高考会通过么?通过后上学几年她会怎样?通不过后的日子又怎样安排?她能到北京去么?她父母会放走自己的独生女么?这些感念急促地在杜适的脑里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