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被芯也不是棉花,是蚕丝。
通常而言一匹布制长十丈,能置六身成人衣裳,换成孟则知这般年纪的,十身衣裳也是能做的。可若是置办被罩,能有四床就顶天了。
也就是说单单这床被罩就值一百两银子——
要知道这年头,大米一石(一百二十斤)才五钱,一两银子够一家老小生活一个月了。
再看孟则知面前的那一桌子的菜,贺氏满脑子想的都是黄鼠一只八两银子,猪肉每斤一钱六分,肥鹅一只三钱银子……她下意识的忘了这些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府里庄子上的出产。
——她能不心慌吗!
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萧氏这么做还能图个啥,于是慌着慌着,她也就习惯了。
这边乳娘贺氏忙着心慌,那边郑嬷嬷却忍不住的发起愁来,尤其是在得知她家夫人让大丫鬟识琴悄悄摸摸的拿那寸缎寸金的云烟罗给孟则知做了被罩之后,更愁了。
郑嬷嬷忍不住委婉的提醒萧氏:“夫人,您待九少爷是不是太好了些,若是让世子知道了?”
她是不赞同萧氏的做法的,就算世子和她不亲,她也没必要再去抱养一个孩子啊,这不是把她和世子之间那点本就淡薄的母子亲情往深沟里推吗?
退一万步讲,就是要收养也该收养十四少爷才是,同样是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九少爷今年都十二了,该懂的都懂了,不像十四少爷,今年才两岁,正是忘性大的时候,这老话说得好,不怕养不好,就怕养不熟。
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眼看着在这一连串的攻势下,她的安儿慢慢的从拘谨之中走了出来,和她日渐亲厚,萧氏的心情就忍不住的又好了几分,结果一听见这话,她面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下去。
想起往日里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在赵以敬跟前,对方却一边爱答不理,一边收下她的东西的样子,萧氏便忍不住的一阵反胃。
她没想瞒着郑嬷嬷,趁着这会儿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她放下手中的药碗,淡淡地说道:“郑嬷嬷,你觉得世子和国公爷长得像吗?”
郑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何止是相像,简直是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氏看着她:“那,和我长得像吗?”
“当然——”郑嬷嬷话音一噎,脑海中闪过萧氏和赵以敬的容貌,面色巨变。
她明白过来萧氏的意思,两眼瞪的老大,哆嗦着嘴:“夫、夫人,你的意思是?”
萧氏喃喃自语:“是啊,明明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怎么就一厢情愿的拿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呢。”
郑嬷嬷吸了一口冷气,她想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又一想,如果不是有确切的证据,夫人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顿时又把话咽了下去,脑子里一团浆糊。
隔天,孟则知就发现郑嬷嬷对他的态度又好了几分,少了敷衍,多了真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氏的病情渐渐大好,和孟则知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融洽,九月中旬这天,她把孟则知带到了萧德仁跟前。
萧德仁便是萧氏的那位堂兄,现任国子监祭酒,广德元年恩科榜眼。
萧氏早就和萧德仁打过招呼,只求着他帮忙收一个学生,也告知了孟则知的身份,其他一概不提。
怎么说萧氏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看得出萧氏是有难言之隐,萧德仁也就没多问,答应了下来。
“舅舅。”
在萧氏的引见下,孟则知跪下给萧德仁磕头。
“嗯。”萧德仁点了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他。
孟则知双手接了:“谢舅舅。”
见了礼,拜师前的流程总是要走的。萧德仁对孟则知并不报以太大的期望,毕竟只是一个庶子,年纪也不大。
他问:“最近在读什么书?”
孟则知下意识的看向萧氏,一脸忐忑。
不比赵以敬有宋国公专门为他延请名师,国公府里的庶子统一都在族学里上课,族学里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水平萧氏再清楚不过,看孟则知这副模样,她只以为对方什么也不会,所以感到不安,她当即安抚道:“别怕,如实说就是。”
孟则知忍不住的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回过头来,迟疑着说道:“回舅舅的话,正在研习前三史。”
一般而言,读书人都是到了举人阶段才会开始研读史书,因为殿试是要考策论的。
“前三……嗯?”萧德仁眉头微皱:“四书五经可都通读了?”
“都读过了。”孟则知回道。
萧德仁不觉得孟则知会骗他,当即正色起来,问道:“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何解?”
孟则知毫不犹豫的回道:“此句出自《中庸》,意思是君子之道广大而又精微。普通男女虽然愚昧,也可以知道君子之道……”
萧德仁神情一振,略加思索之后,问道:“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