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高峻睡眼朦胧地分别翻身坐起来时,柳玉如就站在苏司马卧房敞着的门口。
从那里既可以看到屋中床上合衣裹了被子的苏殷,衣衫不整的苏殷。也可以看到屋外凳子上的高峻,他已坐起来,身底下压住一条女子用的手帕,在凳边垂着。
樊莺和崔嫣站在她的身后,再后边是那个局促万分的女车夫。
柳玉如笑着说,天气有些凉了,她是和樊莺、崔嫣到新村的家中拿些衣物的。但苏殷知道这只是她的借口,天才亮便从西州赶来敲门,那得起多早啊。
再说,取几件衣物,用得着起这么早么?
柳玉如问,“可你们怎么这样躺?峻你两夜这么睡,难道就不怕着凉吗?苏姐姐难道你也不提醒他!”
苏殷明明白白听她说到了“两夜”,那一夜高峻在哪里,她也能猜到个大概,而且苏殷看得出来,柳玉如是生出疑心了。
她们叫了那样久门才开,然后再看到里面的两个人明显没有睡好的样子。
就连卧室大开的房门,都像是听到院外敲门时才匆匆打开的,然后高峻急匆匆由屋内跑出来,摆了凳子做做样子。
女车夫脸上的表情说明她也是这样想的,她既怕大都督和苏司马怪她不来通报、便擅自开门,又担心柳夫人怪她故意拖延,好让里面的两人摆好样子。
昨晚的经过,就是缘于柳玉如一向的态度。
但此时的苏殷比高峻还张口结舌,高峻也有些傻,眨着眼睛一句像样子的话都没有――其实说什么都不像样。
很奇怪。
高峻和他的八夫人在一起分睡半夜,然后两个人在大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的面前,都从内心里感到了理亏。
樊莺说,“柳姐姐,我们管他冷不冷、凉不凉的,去新村拿衣服吧。”她既对两人的“摆场”表达了适当的不满,又有解围的意思。
柳玉如说,“正是,但我想起来新村的家中也是没有锉刀的,方才敲门时有个指甲伤了……苏姐姐,你这里一定有吧?”
苏殷这里是公事房,又不是温汤池子。
她明明见柳玉如十个琼贝一般的指甲没有一点异样,她从不像别人那样涂一些甲油,但保养得很精心。
可锉刀,这里真没有。
高峻脸红脖子粗地对她们说道,“夫人,我,我只在这里一夜,我不能骗你,先前的那夜是我喝多了,有些不清醒,去泡了温汤……”
柳玉如认真地听他说完,在高峻一句话的功夫里,她脸上的表情一时阴似一时,终于哭着一头撞过来。
高峻不敢动,凭她挥拳乱捶,“家里这么多姐妹还不够你耍?!你喝多了怎么知道去温汤?去温汤也要去一整夜?一整夜也锉不完十根趾甲?”
苏殷头一次见柳玉如这样子,她吓坏了,手足无措,想不出该做些什么,高峻说的“我只在这里一夜”的话已经把苏殷打蒙了。
柳玉如还在捶打,撞在高峻怀里时把头发也弄乱了,“你不骗我!我要你骗呀?西州的府上难道没留你们睡觉的地方,原来比不上这里的几只凳子!丽蓝去家中喝次酒,是谁给的我脸色?是谁管我要的家法?我傻乎乎地替你想,你骗的我傻乎乎的,还说没骗我!”
开始时,崔嫣和樊莺还在拉解劝说,随着柳玉如的哭诉,两人的脸上也渐现怒容。
柳玉如又道,“我们都不行的,没有丽容活泛,她明明没机会替你剪趾甲,却那么快替你遮掩。你这会儿说不骗我了,丽容骗我的时候你游魂儿去了?”
她忽然不哭了,扭头就往外走,高峻在后边只牵了一下她的衣服、便被她甩开。再往上跟时,樊莺忽然负着气、一个绊子对他使出来,把高峻扔跌在地,三人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在大门外边,丽容和丽蓝的父母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柳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老人问道。
柳玉如站下,红着眼睛对他们万福,“伯父伯母,我刚和峻生气了,高雄和高壮着凉了,我昨晚上让人捎话,让他带些孩子们的衣服回去,可他……给忙忘了。”
樊莺不吱声,崔嫣道,“我们自己赶过来拿。”
老人劝道,“他心粗,又是个大都督有不少的大事,谁都像做娘的对孩子大紧,”柳玉如嗯嗯着,逃跑似地与崔嫣上车,樊莺上了马,不往新村去,往西州去。
屋子里,高峻趴在地下半晌没起来,把脸埋着不动。
苏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他坐起来,他还是愣愣的,直着眼睛。苏殷垂泪道,“先别想我们,我们一起去西州府上请罪吧。”
回到府上时,他们并没有看到天翻地覆的情形,家中的七个女子都很平静,前六个平静地收拾东西,而老七丽容平静而不知所措地被晾在一边儿。
高峻一进门就看到有几架车子备好了,柳玉如说,山阳镇的院子扔了一年多了,她们要带孩子回去看看,认认街坊认认门儿。
苏殷根本没功夫解释,但她把分出来的十名女护卫给她们时,柳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