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风,预示着黔州在贞观十九年中最为寒冷的时节到来了。
黔州刺史夫人崔颖,因半夜穿着单衣,爬起来到花圃中苫盖她精心培育的桕树苗,不慎感染了风寒。
刺史高审行匆匆由都濡县赶回来时,夫人已经服过了药,背朝外躺着,她没有发出熟睡时的呼吸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高审行确信夫人没有发现他夜夜留宿的那条小巷,因为李引赶回去报信的时候,高刺史旁敲侧击地把什么经过都问到了。
当时,高审行一见报信的李引,有些怀疑地问,“夫人生病,你……如何知道的?”
接下来还有些话,但高剌史就不往下说了――李引到达县里时天已快亮了,那么他由黔州出来正该是后半夜。
李引的面色异常镇定,没有什么心虚的表现。他对高审行说,“刺史大人,崔夫人昨天傍晚到都濡县里来过,她来给大人送衣物和鸡汤……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
高审行想,你是不是想说,她也知道我在这条小巷子里?
“是卑职对夫人解释说,不知高大人正在哪块荒地上操劳,一时也找不到。”
高审行脸上一红,怎么看李引的脸上都挂着不大明显的讽刺意味,但这种意味被那道长长的刀疤减淡了。
刺史有些不大自在,李引又说,“卑职应夫人之意、又陪夫人去了一趟盈隆岭――那里是她亲自开荒的地方――然后天很晚了,车夫一个人不敢回去,卑职才护送夫人回了刺史府。”
高审行再问,“那么夫人是怎么病的呢?”
“回府后恰遇狂风,崔夫人、卑职和另一名内卫,一同遮盖风中的桕树苗……”
高审行嘟哝了一句,“胡闹!早说过没结果,她仍固执!真是气煞人了!”但他也确信夫人并不知自己这些天的行踪,于是收拾着回刺史府来看望夫人。
此刻,高刺史坐在夫人床前,没有发觉她其实一直醒着。
刺史想找丫环过来侍候夫人,却发觉她好长时间没有露面了,刺史便有些不悦地沉声问下人,“夫人身子不适,丫环野到哪里去了?”
下边的仆妇们不知如何回答,高审行更加不悦,对夫人的病情的担忧、让他失去了以往的和蔼,鼻子里重重地一哼。
崔氏没有回身,咳了一下答道,“老爷,你不必找她了,她现在正该在李引那里。”
高审行诧异,夫人慢慢要坐起来,他连忙去扶,但却被她一甩手大力地抖开了。刺史一惊,有些心虚,一时竟然无语答对。
但马上,他才知道夫人不是为别的事情生气。她面沉似水也不看他,说,“本来昨天我打算给老爷送衣服、送些鸡汤,再有时间让丫环与李县丞见见面,给他们搓合搓合……可我哪里也找不到你,真是气死人了!”
高刺史心下一宽,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但夫人你不知我很忙么?十一月底前也是最忙的一段儿,之后就没有事了,只待开春撒种。”
夫人道,“我把丫环留在李大人那里了,但他不得不来送我,又帮忙苫盖了树苗儿……把他大事都耽误了!”
高审行道,“夫人不是我说你,你给李引――你的救命恩人操心终身大事,这不错……但你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季节,你还种树苗,简直自讨苦吃。”
夫人轻声笑道,“这与季节无关,连人都可以四十而春,何况树苗?”
高审行再是一惊,听夫人的口气就是在奚落自己。
都濡县县令马洇,在刺史大人去都濡县巡察公务的第一天,便用美酒、鹿鞭、年轻而有些姿色的女子来讨好新上司。而高审行虽知有愧于夫人,却不愿自拨。
此时他有些六神无主,回忆那名衙役拎着鸡汤进院时的神色,他坚信这个小人物是不大敢将自己卖出去的。
然后崔氏又问,“我去都濡县时,李引曾说老爷是去亲自开荒……不是说拓荒已近尾声么,如何要老爷忙到几天几夜不回家?不知老爷开的什么荒地,如何这样难啃……是哪片荒地呢?是山顶还是山腰?草多不多?地是宽是窄?是旱是涝?”
高审行的心中突突直跳,抬眼看夫人,发现她脸上全然是一副替自己担心的神态,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来。但他始终踏实不下来,心下狐疑不定。
听夫人又道,“要是十分难垦,莫如明天我与老爷一起去,总不至让老爷四十岁了,还自己夹了锄头去干。”
高审行连忙摇手道,“夫人,你老实地养病,就是我的造化了!”
夫人已经下了床,“我有什么病呢,还不是心病!老爷你说,李引大人连救我两命,我怎么忍心看他年至四旬还孑然一身?我们不是刚刚还说到四十而春么?”
高审行惭愧已极,低了头、拉住夫人的手道,“夫人莫再说……这就是我不好了,审行无言面见夫人了!”
夫人微笑着轻声问,“怎么呢?”
高审行道,“夫人所说句句在理,审行哑口无言!夫人心如明镜举世罕见,审行得之幸之,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