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和柳玉如、樊莺早上起来将大船的锚头固定好了,骑马往沔州方向而来。他们打算在沔州逗留几日,再过江看看,然后就回西州去。
沔州,武德四年置,有益都、临淄、千乘、博昌、寿光、临朐、北海七县。州城位于汉江和长江交汇处。由襄州方向来的船只、由长江上下游去往北部秦岭方向的船只都要从这里经过。
它与鄂州隔江相望,码头上船只密密排列,跨江摆渡的船只络绎不绝,船上的号子声、彼此呼唱应答声远近相闻。
在汉江江口内,沿江远近排布着三座巨大的船坞,高峻三人离着老远,船坞中就有两艘高大的艨艟巨舰映入他们的眼帘。一艘船的龙骨已经搭好了,各处主要的梁、架已见雏形,高大的主桅杆高耸入云,上边像鸟儿似的攀附着十几个匠人,正在打制挂帆的横梁。
另一艘则在稍远处,进度要比这艘更快一些,有几十个人喊着号子,从岸上推着一根足足有两丈长、三四尺宽、小半尺厚的板材到船上去。板子的下边垫着圆木,在众人的推动下缓缓滚动。在船上有数不清的匠人、督造的差官在往来忙碌,锛、凿、斧、锯之声汇成了一片繁忙景象。
这样高大的巨型船只高峻和柳玉如从来没见过,她站在那里嘴里发出了赞叹,“哇!好高大的船!”樊莺说,“这种船可能是要到海中行驶的。”
柳玉如这两天的心情似三月春花,缤纷而舒展。高峻的变化翻天地覆,从辽东回来之后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目光时常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脸上逡巡,看得她一阵一阵的发烧。邓州城的酒店、汉江上的大船,她会记住这两个地方的。
她偶尔想起在丹凤镇的遭遇,觉着王达竟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可恶,他施加的危险以及自己和樊莺绝处逢生的经历,让她知道谁是此生所依。
这次遭遇很明显的已经影响到了高峻,高峻的热情就像一阵狂风,吹落了她心路上的浮躁的沙尘、把它们掩盖的纹路清楚地浮现出来,原来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而高峻见到这些,心里暗自猜测:汉江上那艘运送原木的大船,估计就在这里卸货。从码头上到处可见的官差看来,造船可不会是私人大户的行为,再结合着樊莺的话,那么,大唐难道是在为海上的什么行动做准备?
他这样想着,便带着两人骑马靠上去,船坞的前头是码头,里面停泊着三艘大船,两艘已经卸空,另一艘上装载的原木已经卸了一半。一看,正是他们在汉江上所遇的船只。
柳玉如和樊莺两位女子衣鲜人靓,船上的伙计老远便发现了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在船上喊道,“三位,如何来得这样迟?难道是在大船上过夜了吗?”
另一人对他道,“你管这样宽做什么!人家看中了船上没有外人打扰,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不行?”柳玉如听了心里说道,“哪安稳了半刻!”她看向高峻,见他正在与船上人搭话。
高峻道,“卸了的船为何不从速回去,还在码头上滞留着?”
有人回道,“来时容易去时难,他们是在等我们,要一起在荆州段儿雇些纤夫的,不然哪里上得去呢?”高峻就明白了,又问,“雇多少纤夫才行呢?”
有人道,“少了是不行的,好在回去时船没这样重,那也要五十个人。”
两边正在你言我语,从码头里拐出来一位官差,冲着高峻喝道,“哪里来的?无关人等都离开些,不要误了卸船。耽误了沔州刺史大人的工期,你可就摆脱不了干系。”说着走上来对高峻道,“你怎么还不动?成心捣乱是不是?”
高峻道,“差官息怒,我们是从邓州来的,我两位夫人要到江南游玩,刚刚在此处经过,就是随便问问。”
差官个子不高,语气却不小,“随便看看,这是随便的事情么?造船重地,绝不许无关人靠近,难你不知道?”
他许是早上被什么事惹到了,气不大顺,再看看骑在红马上这人是白袍子,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却带了两个如此美貌的女子出来乱逛。不知怎么的,胸中堵的这口气更为盛炽,便有心刁难一下。本来高峻听了他的话就要拨马离开,但他把手一拦,说道,“慢着!”
高峻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怎么,差官又许可我们看了?那就谢谢了。”
那人道,“实话告诉你们,沔、鄂两州按皇帝陛下的旨意正在赶制巨舰,你们身份不明,偷窥码头,我怀疑你们是哪里来的奸细。”
柳玉如道,“差爷,你话说得差了,我们若是什么奸细,怎么会这样大摇大摆的?”
那人听了,嘴一撇道,“谁个奸细是在脑门上写着的?刚才让你走你却不走,现在想走就由不得你了。”
船上卸下来的原木正在一根根地被人用老法子,底下垫着圆木滚子,十几个人推送着卸到岸上去。其中有个船上下来的伙计也在,他听了证明道,“官爷,我知道他们确实是从邓州方向来的,不是奸细。”
他们正推着圆木走到差官的身后,笑着又说,“这样美貌的女子,谁会舍得让她们出来做奸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