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能请你把路让开吗?”周问鹤鼓起勇气问,他很庆幸自己的舌头没有打结。
白牡丹摇摇头,秀眉微蹙:“周道爷,你走的方向不对,你应该去洞庭。”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小女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周问鹤从那女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猫儿戏鼠般的顽皮。
道人猛地拔出“无弦”:“猫三还在他们手上!”
白衣女子却又摇了摇头,淡淡说:“这我不管。”她摇头的幅度很小,透着一派淑女的典雅。
接下来的,就只有动手了,周问鹤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拼个鱼死网破的资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把剑握稳,彭和尚有一句话说对了,白牡丹真的是人类的天敌。道人的脑筋在艰难地转着,他不能白白送死,他还要去救猫三,但是怎么去?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淌过道人面颊,他觉得自己的五脏正在瓮中被慢火烹煮。他从来没尝过这种味道,连坐以待毙的权力都没有,只能任由绝望一丝丝地侵占他的思绪。怎么办?他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最后一点心智,这感觉就像是试图用一双颤抖无力的手从一块干布里绞出水来。
“我说……前面是杨先生吗?我是不是来晚了呀?”当背后传来似曾相识的人声时候,道人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回头一看,泥泞的土路上正艰难地走来一个行脚商打扮年轻人。道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张?”
白牡丹看到来人,也是一愣,接着她端庄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怒意:“又是你!多事!”只是这怒意并不像是看到了冤家对头,倒像是一个人在嫌恶一条恶犬。
老张三步并两步跑到周问鹤身边,脸上全是率真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道人问。
“替秃驴处理烂摊子。”说话间老张已经站在了道人与女子之间,“白姑娘,别来无恙啊。”
“你要干什么?这是彭和尚的意思吗?”白牡丹冷声问。
老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老彭是老彭,我是我。”他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子,样子就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汉子正要做游戏一般。道人惊讶地发现,他竟一点也不受白牡丹的影响。
“老杨,你快走你的,白姑娘由我留在这里。”道人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老杨,或许,这就是他称呼自己人的方法吧。他双手抱拳,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回过头问老张:“好兄弟,你告诉我一下真名行吗?”
老张哈哈一笑:“沔阳人张定边。”
这时周问鹤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如果他说自己是周问鹤,一时半会就会掰扯不清,如果他说自己是杨霜,难保不会被白牡丹揭破,他只能用力点了点头,用一种“你知道我是谁”的眼神看了张定边一眼,然后飞也似地跑了。
周问鹤运起轻功在土路上飞驰,说实话,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他不是知了,他没有那种飞掠奔袭的速度,不管他如何催动内功,公安渡仿佛永远都遥不可见。他原来下决心要在一碗茶时间内赶到,之后变成了一炷香时间,之后又变成了两柱香时间,在现实面前,一个人就是这么无力,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变更预期,眼睁睁看着希望越来越小。
日头原本还高高挂在西南天际,给他一种时间很充裕的错觉,但不久之后它就以肉眼能够分辨的速度渐渐下沉,暮色中,倦怠的金光洒在土路上,把周围一切东西的影子都拽得老长。道人觉得他像是一场竞跑中被遗忘的选手,其他的人早就在终点庆祝完散去了,他却还在路上焦急而徒劳地飞奔着。此时道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乞求般执念:“别走!别走!再等一下!”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当他终于赶到公安渡的时候,渡口果然一艘船都看不到。道人心彻底凉了,“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吗?”他在心里自嘲,“如果那艘船还留在这里,那才奇怪吧。”道人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他毫无预兆地开始癫狂地捶足顿胸。这歇斯底里的狼狈相引得码头上的人频频侧目,没有一个敢从道人身边经过。周问鹤摸出碎银,问有没有人愿意载他,果然几个行船的上来找他攀谈,但是当他们听说这人是要连夜朔流而上,都纷纷摇头。最后,人们都走了,只把他留在了原地。
道人疲惫地站在码头上,双手扶着头,望江兴叹,一口气松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累坏了。“猫三,猫三啊。”他喃喃自语,心中满溢着悔恨与酸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一路上只惦记着洗刷冤屈,从来没有顾及过身边的人,他害了武当,害了师叔伯,害了猫三姑娘,他怎么会这么自私?
周围的当地人用他听不懂的土话对他指指点点,放眼望去,全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强烈的孤独感将他浸没,他几乎想要大哭一场。
“我快受不了了,我能软弱一下吗?”他心里想,“我可以允许自己软弱多久?今天晚上我就做一回懦夫,让沮丧做它想做的事情吧,但是明天有船了之后,我还要再绷起神经,我还要去救她……”
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