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有节日味道的春节,风向转了个。西北的寒风已是强弩之末,没后劲了。东南的春风来了,配着暖阳,风力绵柔,柔中有力,吹醒了地下的草根,和地下的虫豸。被连续霜打的绿草坪,像喝过羊肉汤的冻僵躯体,终于缓过劲来,绿色也带了些傲娇。还有些草坪是枯黄色的,夹杂地冒出不同族类的绿色植物,有圆叶,有吐出点点小红球,还有开着蓝白色的小花,模样羞涩,低调又含情脉脉,宛若夜空中的点点寒星。
过了没有节日味道的春节,很多节日纷至沓来:情人节,妇女节,植树节,愚人节,清明节,复活节,劳动节,青年节,护士节,母亲节,端午节……很多节日属于女人。这种设置,或许是为了矫正这个男权社会。尽管男权仍占据压倒性优势,但种种矫正在某些方面变成难以察觉的矫枉过正。将女权量化计算,如果说皇权专制社会的女权为零,那么现在是多少呢?仍不到50%。总量没有撑起半边天,不过女权的增速很快,对传统社会的转型形成冲击,对保有传统伦理的头脑也构成冲击。
情人节这天,柳栀收到一束蓝色妖姬,没有任何附言。女同事们都很羡慕,打趣她,有说与其收花,不如收红包,金额须是520。遇钊也来凑场子,赞她丈夫有情趣。但柳栀绝不相信是丈夫、也不相信是闫明智所为,反而猜测遇钊的可能性,因为她瞬间联想到那邀请函上的黄玫瑰。“众所周知,遇总是个金融暖男,”她试探地问,“金融暖男有没有送花呢?”遇钊笑说:“当然要送,要花时间花心思送。鲜花送美人,金融行业的标配就是鲜花呀。”小郝凑趣说,金融男的花心是有科学依据的,他们渴望的不是巧克力,而是高浓度多巴胺的爆发。“大家能猜到谁送的吗?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小郝幽幽地说。
柳栀猜她的身后,或许已有与遇钊的流言蜚语了。与其背着黑锅,干脆做实吧。她有一丝闪念。过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帅哥,她会臆想将他变为**对象。当遇钊有一天不让她讨厌,或者很讨喜时,她也会将他列为假想目标。闲下来,她甚至想入非非地假设,如果一开始就遇到遇钊会怎么样。只可惜,命运捉弄了她,让她必须先遇到钱晓星才能遇到遇钊,必须遇到闫明智才能遇到钱晓星。那一晚醉酒,遇钊已向她吐露了心意,无非是想和她发生点故事。她为自己设定的那条铁的原则,竟有丝动摇。奶奶和妈妈肯定反对?管她们呢,自己已脱离了家乡,那个熟人社会已对自己失去了约束。在现代都市,一个女人即使再放荡,也会被汪洋的人海无限稀释。谁有闲工夫去管你的破事?就像在香港,没人关心你的私生活,不会像古来溪村头的老板娘,有一点小风流都在小圈子里无限放大。爸爸也肯定反对,在天之灵会纠缠她?这是她有所顾忌的。他为她刻制的魂瓶套在她的脖子上,既像护身符保护着她,也像绞索监督着她。
她与丈夫的关系没有进一步恶化,这不能归到钱晓星身上,而应归功于公公正月初一的那个电话。那给了她一个回家的作用力,让她止步于计划中的致命一击。她还悄悄粉碎了那两封举报信。她半心半意地回归家庭,还可能因为她看到了小色姐悲惨的结局。元宵节在酒店,一家四口难得地吃了一次饭,好像距上一次团圆饭很久很久了。钱父的头发更苍白了,婆婆几乎没有笑容。作为权重力量,婆婆始终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年后老夫妻俩没有登过小夫妻俩的门。钱晓星比过去殷情一些,偶尔买菜,动手做饭,自力更生。这或许是钱父在背后给他施了一个力量。即使如此,也没有让双方的感情出现回暖的迹象。短时间内融化一个铁石容易,融化一颗铁石心肠很难。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次家暴需要百日来调理,才能缓慢恢复元气。倒是钱晓星经历此役,好像成熟了许多,那一跪之后,没再表现得低三下四,让柳栀有些刮目相看。
时间进入柳暗花明的三月。在春天,人们总要比冬天做更多的事。起码,冬天踏雪寻梅,春天踏青寻花,还要问柳。春分三月,春风十里,春情潮涌。春风是浸透地吹,绵柔有力,熏染着大地。枯木逢春,老树吐出新芽,花草吐露着芬芳。新芽是嫩绿的,因为绿上沾着红,如挣脱时带出的血,如血中带粉的婴儿红。一簇簇新绿像刚入伍的楞头青,好奇而武断地面对这个春之世界。大地在春季的五彩斑斓,并不输秋季的层林尽染。所有生命如冬季长睡后苏醒,打出的哈欠化成了春的气息,然后竞相打开体内的生机。有的树先叶后花,有的先花后叶,它们招摇地、唯恐天下人忽略地绽放着,在枝头上含翠吐红、散发香味,又以互不干涉、却互相攀比的方式展开。一树一树的白色、红花、粉花,形状各异,大小斗妍,如绽放于白日的火树银花。在她们的招惹下,狂蜂飞出窠穴,浪蝶挣脱束缚,在少女们的哈气和打情骂俏中,浪里个浪。大片的油菜花,花气层层叠加,变浓,压缩,酝酿,再喷薄而出。花粉的本性是易燃易爆,是荷尔蒙的激发物,它们在花气中流窜,煽风点火,盎然得让所有动物**。穿着棉袄嫌热,脱掉嫌冷,用乍暖还寒来形容三月的天气,虽俗套却再恰当不过。很多东西都无新意,但符合生活的本质,新鲜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