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栀坐在车后排,问送她的丈夫。窗外飘着细雨。车子在高速上疾驰,四轮激起大片水气,如腾云驾雾般滑行。两侧的车窗上,布满细密的雨滴,宛若破碎的钢化玻璃。
“什么事?”前排传来冷淡的反问。钱晓星故作镇定地握着方向盘,心里一阵急跳。
“我在问你呀?”
“你到底说什么事?具体一点。”钱晓星眯着眼向前看,视野不会超过一里。雨刮器左右急速摆动着,如慌乱跳动的心。前方有车的屁股闪着双跳,雨雾中眨着警告的眼睛。帘幕在风中来回摇曳,不时掀开血红的刹车灯。那灯的轮廓在雾中忽闪着,他只需看一眼,就能判定前方是什么品牌的车。
“你爸有没有什么事?”她终于指向具体对象。
“我爸能有什么事?”钱晓星仍直视前方,但能感觉到柳栀正从后侧盯着他。“你听到什么了?”他瞅了一眼后视镜,两人目光撞了一下。
“你们肯定在瞒着我。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也懒得打听。”柳栀冷冷地恨恨地说。
“没什么事,让我告诉你什么?莫名其妙!”他有些发火。
“我怎么听说你爸协助调查?是不是真的?”她的口气又缓和下来。仿佛提到钱处长,她能柔软一些。
“你听谁说的?”他变被动为主动。以上交锋过程,没有超出他的预设。他早有准备。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只问是不是真的?”她也顽强。
“我也听说了,我该问谁是不是真的?我爸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你问我是不是真的?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又怎么样?——毛病!大家都想看笑话,难道你也想看?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爸出事?”他连珠炮一般轰出来。他真生气了。
柳栀没再吭声。她咬着嘴唇,别过头看着窗外。双向六车道的高速路上,车又多又快,水雾反复腾起不散,在路中间绿色隔离带两侧,形成两条翻滚扭动的白色巨龙。钱晓星要透出那口气,脚下不觉使了劲踩油门。车速越快,雨点打在前玻璃的频率越激烈。两人无话,只听得车外呼呼声和噼啪声。钱晓星看着眼前的雨水被一次次刮去,那个过往的疑惑又袭上心头:雨没有更大也没有更小,挡风玻璃的面积也没变化,为什么车速越快,接受的雨水越大呢?难道逆着风雨和顺着风雨,淋湿的程度也不同么?在雨中,淋雨量应该只与面积有关、与车速无关呀?
那时柳栀笑他是个傻子,说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面积当然重要,雨速也重要,车速越快雨越大呀!他问,与车速有什么关系呢?她骂,猪脑子想不通啊,雨与车相向而行,车越快,相对而言雨就越快,那当然雨越大了。他想了想,又问:那顺风的话,是不是雨就小一些呢?她快速答:那当然,你没骑过自行车啊,顺风和逆风当然不一样啊。他使劲想了半天,感觉她言之有理,然后又问:那顺风,车速越快越淋不到雨呢?这回轮到她想了,想了下她答,按理越快越少淋到,但不可能淋不到,因为更重要的还是面积。“脑细胞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有什么用呢?吃饱撑得!”
这种有趣对话,与猜词、成语接龙一样,都属于车里的情趣小程序。他们的爱情故事,有很多是在车里进行的,所以车行路上,不免勾起往昔的回忆。记得在两次激动人心的车震中,他们讨论怀孕的可能性,还讨论过遇钊与小郝车震的可能性。车来车往的爱情,看上去像窗外的雨雾,虚幻飘渺,如去如来。柳栀呆呆坐着,脑中纷乱,好似闪过热恋季节的万千细节。
他们爱情的起点,准确地说,是在那一夜的小巴车上。那也是她劈腿的起点。
那时的柳栀,正处在钱晓星的死党闫明智的攻势之下。有一天,闫明智约了两个女孩找钱晓星玩,一起去郊外爬野长城。四人在山脚下碰面。闫明智早就到了,他穿着黑色牛仔,上身是橙亮的细格衬衫,头发刚打理过,看起来很精神很阳光。钱晓星穿了个黑色大裤头,脚上蹬着绿边底的运动鞋,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是手机和四瓶运动饮料。两个女孩均穿牛仔裤,一个是蓝色的,一个是蓝色洗得发白。蓝裤的那个脸庞光滑,额头和嘴角分布着红痘,牙齿有点长,但洁白整齐。她戴着白色的棒球帽、方形墨镜,帽下的长发垂到胸前背后,上身穿着印着大m的黑色文化衫,背着黑色小皮包,右腕戴着银色的手圈,圈上有颗明亮的单珠。蓝色洗得发白的那个略高,皮肤呈土白的琥珀色,鹅蛋脸,扎着马尾辫,上身是件白汗衫,外面套了绿蓝格子的长袖衬衫,右肩挂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在白汗衫的圆口处,天然地生长出一段琥珀色脖颈,项上挂着一个小饰物,黄褐色,油光锃亮,像个天珠,又像个小手雷,由一根细的红绳系着。两个女孩都朝气蓬勃,像晨光中刚**绽放的带露百合。
闫明智先介绍了柳栀,就是那个绿格子的:“首先声明,我和柳栀约的是爬山,没有约穿衣,今天穿衣撞车了。”然后手搭在钱晓星肩上作了介绍:“我的死党,老钱,大名叫钱晓星。”
两个大男孩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