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对面人长相,韩若海最后那半分困意也被惊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忍不住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这从人名唤许逢,本是韩家一名老仆的儿子,自小聪明灵活,又会来事,很得韩若海叔父韩令看中,虽是还叫他在家中伺候,却早做过承诺,如若其人能考上,便会资助他去书院进学参加科考。
那人往日常在韩叔父身边服侍笔墨,比不得幕僚、管事,然则人人都高看他一眼。
韩若海犹记得自己刚来京城的时候,小堂弟考入了白马书院,婶娘想叫这许逢去送读,不过一两日功夫而已,却被叔父一口拒绝,说书房里头有事,轻易离不得。
这样一个人,眼下竟是给送来顾府伺候自己作息,给婶娘晓得了,嘴巴上头不说,不晓得心里会憋屈成什么样。
韩若海自入京以来,因他才高能干,常被叔父拿来同两个儿子比较,衬得二人一无是处。
他颇通人情,察言观色,看出婶婶面上客气,细微处却难免带出些难受,偏两家又是至亲,叔、婶皆是长辈,又避让不得,只好小心留意。
谁料想一觉起来,竟是见得面前站着这样一个大麻烦,一不留神,韩若海差点将脖子扭了,口中忙道:“怎的叫你来了?”
那许逢连忙上得前来,一面给他递衣裳,一面恭敬道:“官人吩咐小人过来小心伺候,特叫小的同七少爷说,休沐足有三日,家中并无什么要紧事,不着急催你回去,客随主便,自听主人家安排便是。”
如果说先前韩若海只觉得麻烦,此时听得这样一番话,则是变为了诧异。
这回休沐之前,因韩若海早答应了顾简思,叔父得知后,还特地叫人给他带话,说近日因顾侍郎事,吏部很是惹眼,叫他去同窗家坐一坐就走,莫要多言多事,径直回府便是。
怎的一觉起来,又变成“不着急催你回去”、“客随主便”了?
这变化实在太大,韩若海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那许逢又道:“官人还说,若是便宜,七少爷不妨也邀这一位小少爷来府上做客——难得同窗,实是缘分,当要多多走动……”
话已是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说韩若海还未察觉出什么不对来,便是真傻了。
他一肚子话想要问,偏偏碍于顾家的随从就在一旁,还跟着一齐伺候洗漱,实在不好多说,又因误了时辰,匆匆收拾妥当之后,照着指引,急忙去小书房寻人。
***
灵寿韩家积蕴百年,韩若海又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少时便跟着长辈外出拜访,见识过的书房不知凡几。
然而看到顾简思的小书房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说是小书房,房间却是大得很,还未进门,便见顶头一方匾额,两边挂着对联,上书“满将正气参天地,必留丹青照古今”。
字写得很是寻常,也无半点落款,可其中内容口气,却是叫人看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怎的能胡乱说?还能这般堂而皇之地挂在书房门口,让往来人全数看进眼里!
韩若海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却又觉得以自己了解,简思并不是这样狂妄之人,至于昨日见的顾父、顾母,更是半点不张扬,绝不会不知分寸。
他思绪微乱,等到进得房内,其中并未挂字挂画,也无什么摆设装饰,当先入眼的便是两墙书柜,满满当当摆着书,除却寻常经义,最惹人注意的是正中间的一个柜子。
当中成排成列,最上面三四架的书脊上只写了《手札》二字,又排有一二三四,最后数到一共四十五册,中间的架子也有两排,书脊上是《小记》二字,排了有二十一本。
无论《手札》也好《小记》也罢,上头俱是没有署名。
韩若海压下狐疑之心,先朝正站在桌案前顾简思打了个招呼,复才羞愧地道:“我起得晚了,顾叔叔说的寅时……你怎的不给人叫我!”
顾简思笑道:“我娘特地吩咐的,说好容易旬考过了,平日里必是没能睡好觉,难得今次休沐,让我们睡足了再起来。”
韩若海的眉毛都失望得垂了下来,面上的神色甚是复杂。
简思的娘亲实在是体贴,这一觉确实也睡得极舒服——整一个月里头,只有今日早间醒来没有从前那疲惫感,只觉得许久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过。
可比起睡个好觉,他也想多腾出一点时间来,听简思的父亲说话。
想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顾简思递了一叠纸页过来,道:“我爹今日有事,只同我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他特给你留了书信……”
韩若海忙不迭接过,立时就拆得开来。
那书信虽然是代写,却很长,当先夸他文章做得好,立意很正,开题也开得准,夸完之后,便开始给他改文。
改文用的是新纸,并非在原稿上。韩若海的文章才千言出头,可这一份如何改文的书信就足有两页。当中不但提点了他用的典故不够妥帖,言语过于含糊这些个细处,还特帮着调整了结构。
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