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文德殿外站了站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得殿内。
此时龙椅之上空荡荡的,御案上亦是并无一物,可就在几步开外,不知何时已是新摆上了一方桌子,新桌上堆着许多奏章,山一样高的桌后,一名妇人正低着头批阅文书。不远处竖着一张屏风,可那屏风早被挪开了,并未挡在那妇人面前。
文德殿乃是大殿,殿中有阶,顾延章一进得门,一眼望过去,其中并无阻隔,立时便见到了对方的脸。
一一正是张太后。
顾延章同胡权二人一同上前行了个礼。
张太后并没有立时答话,不知在手中的奏章上写了什么,过了两息功夫,才抬起头来,免了二人的礼。
顾延章站直了身子,虽不好盯着看,却是难得这样近距离,依旧趁着起身的功夫,瞥了一眼殿上的张太后。
比起前两日在福宁宫中相见,她的表情更为严肃,嘴唇倒是一如既往薄薄的,两条眉毛稍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并没有怎的装扮,身上也只穿着素色布衣,可那精神奕奕之色,却是怎的也挡不住。倒似前日的那一个为儿子着急的她不过是躯壳,今日终于有了魂似的。
顾延章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天子大行,太后看上去并无多少悲伤,这却不是他一个小官能去管的事情。
张太后自然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心思,先是扫了一眼下头的两个人,复才先行对着胡权道:“你是京畿提点刑狱公事胡权?”
胡权连忙应是,口中又补道:“下官眼下还兼着京畿转运使一职。”
张太后点了点头,眯着眼睛转到他右边那一个人问道:“你是顾延章?”
顾延章站在胡权身旁点头应是。
张太后却不似方才那般简单放过,反而打量了顾延章好一会,复才仔仔细细问起话来。她先问顾延章来历、籍贯、履历,复又问他现任何职,管着什么事情,再问提刑司中这几个月正忙何事。
顾延章听得她问什么,就答什么,绝不多说一个字,然则言简意赅,形容沉稳,整个人自有一股认真的态度在,并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二人在此处一问一答,问的人不着急,答的人也不徐不疾,可站在一旁的胡权面上看着并不在意,心中早已如同狗挠一般。
他早已做好了打算,虽然不知太后今日召二人觐见有何目的,可自己却是一定要给对方留下些许印象的。
这印象怎么留?
自然是要露脸。
不说话,怎么显示自家之能?不说话,如何能叫太后留下好印象?将来便是岳丈想要帮自己美言也不能。
他是提刑公事并转运使,那顾延章不过是提刑副使,看着好似只差了一个“副”字,可两人之间,足差了有五六级。
若说是问个人相关,那是没法子,可要问道提刑司中的事情,为何不来问自己这个“提刑公事”,偏要去问一个副使?
这新垂帘的太后,行事也未免太无稽了罢!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胡权被丢在一旁坐着冷板凳,难免生出一两分的不忿来,尤其听得顾延章一句句说话,更是着急不已。
一一如何能这样回话?!
明明平日里那样能言善辩的一个人,自家还夸过他的口才,为甚到了圣人面前,就忽然变得傻了吧唧的?
既是问提刑司中的事情,便要好好将衙署中这许多时日里做的事情细细讲一讲啊!提刑司这几个月间巡察了京畿十三县镇、审出了雍丘县大案、督监了京师之中修筑堤坝、抓了松巍子……做了这样多大事,林林种种,便是说上三天三夜,若是把细节拿出来,都不用带停的!好好的,作甚要把雍丘案中疑点、京畿县镇衙门中存在的弊端、京师水利的毛病拿出来大说特说?
不是不能说,是不能这样侧重说啊!
重点要讲提刑司做的事情,把政绩、成果拿出来好好摆一摆,再略提几句存在的问题与弊端,这才是真正回话之术,一味细说问题所在,莫说上位者不爱听,也对自己并无半点好处啊!
他心中焦急,偏两人都站在阶下,距离张太后并不算远,欲要提醒也不得,只好转过头小心地冲着顾延章皱着眉头使眼色。
顾延章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依旧是问一答一,等到把事情说完了,便闭了嘴。
张太后却是没有什么大反应,听得顾延章答了半日,沉吟片刻之后,抬头道:“吾今日召你二人进宫,为着两桩事情。”
一面说着,一面转头复又向着顾延章道:“顾副使,老身闻得你前日进宫,出宫之后却带着提刑司中人将松巍子拿了,收押入监,可有此事?”
顾延章点头道:“确有此事,那松巍子别有身份,此事另有内情,胡公事已是写了折子上奏,不知圣人可有见得?”
张太后才接手朝政,自赵芮被蛇咬了之后,宫中待要批阅的奏章堆积如山,无数事务等着处置,而更重要的却是大晋继位新皇须得快些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