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中流言四起, 皆是说九王沈澈乃是妖孽之属,撇开这点不谈,他往日的名声就是手段狠辣、杀伐决断, 一旦出手, 就再无转圜余地。就连陇右道节度使这等封疆大吏都是说杀就杀了, 遑论现在召集一众黑衣劲装男子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了。作为少数能够出入宫闱的朝臣,太医院诸位太医, 个个都是人精, 遑论这位左院判。
饶是深深惧怕这位“妖王”, 但左院判更明白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匆匆打量一眼围在外室的劲装男子们, 心中长叹。今日这阵仗,九王分明是有备而来,只等瓮中捉鳖,自己这鳖就是插翅也难飞。因而, 他只得擦去额头冷汗,行礼道:“九王殿下……”
“如今京中盛传本王是妖,罢官、禁足一一来了, 再下次,只怕就是夺爵抄家了。”沈澈微微一笑,迫视着左院判,后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全然不敢和沈澈目光相接, 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 刹那间连头皮都冷得发麻,沈澈神情依旧淡漠如雪,语气也风轻云淡,“院判在太医院怕也有二十余年了吧,十数年前母妃生子之事,院判也经历过,当真觉得本王是妖吗?”
他语调何等的松惬,好似只是随口笑语,但左院判哪里敢随意接话。当年宸妃生了妖孽的事他不曾亲身经历,但为了那件事,先帝不知赐死了多少人,现下又闹了出来,京中都知道宸妃是妖,沈澈怎能摘出去?平心而言,沈澈高贵清华,仿佛谪仙,就算是心狠手辣,那也是戮仙,和妖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左院判天人交战了许久,于情,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认为沈澈不是妖;但于理,但宸妃是妖,作为儿子的沈澈难道不是?垂首半晌,才低声道:“清者自清,殿下不必为了流言挂怀。”
“院判倒是很会说话。”沈澈轻轻一哂,让左院判额上冷汗顿时下来了:“臣惶恐。”
“本王依旧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院判当真觉得本王是妖?”沈澈的语气愈发的轻缓,听得人四肢百骸都放松了下来,但左院判心中的石头越悬越高,好像一不留神就要砸下来,让他粉身碎骨。踌躇了半晌,左院判额上冷汗早已绵密成了一片,被阳光映射,竟成了惨兮兮的白色。左院判何等精明,听得沈澈话中略有些不善,哪里再敢拿话支吾,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人中龙凤,又是仙人出尘之姿,怎会和妖孽扯上关系?”
自流言出现以来,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沈澈来的,皇后不仅要沈澈的命,还要他身败名裂,从此冠上“妖孽”二字。沈奕的重伤,让皇后失去了冷静和耐心,她要以最有效的法子打击沈澈,让沈澈因他一心惦念的母亲宸妃而死,以此来缓解她对于儿子重伤的心痛。
这样久的被动局面,顾柔嘉虽不说,但心中哪能不苦?只是沈澈寥寥数语就将左院判唬得额上汗如浆出,那脸色青红交加的样子既是滑稽,又是可怜,倒是让顾柔嘉将苦闷一扫而空了。她初识沈澈时,被他的冷冽漠然唬得不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了解沈澈,知道他是外冷内热,甚至于依恋着他的淡漠。
为了沈澈,为了腹中的宝宝,这一次的难关说什么也要扛过去!
她这样想着,抬眼含笑凝视着沈澈,他的侧颜极为完美,虽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但正因如此,更显得不是俗世中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沈澈勾了勾唇角,将她的小手纳入掌中,复看着左院判,似笑非笑:“既是如此,多谢院判信任。”顿了顿,他目光渐渐含了压迫,紧紧的看着左院判,“院判在太医院中当差多年,熟知医理,以院判所见,本王与母妃的妖星之说,有没有可能是给人陷害的?”
左院判闻言一惊,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澈。面前的九王不过二十出头,是那样的年轻,只是行止间分明折射出了威慑,远胜于皇帝,旁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信服来。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左院判的瞳孔都有些许震颤,良久,他才缓缓摇头:“臣不知殿下何意。”
“本王说了,院判是聪明人,何苦与本王装傻?”沈澈淡淡的说,“让本王给你提个醒,沈奕那所谓被本王所克,是无缘无故病了,还是事出有因。”
左院判当即大惊,太子沈奕伤势极重,臂骨、腿骨皆给人寸寸打断,浑身皆是伤在要害处,连那处都伤了,往后再没有子嗣,分明就是练家子下的重手。只是皇后勒令守口如瓶,否则就要治罪,因而参与救治的十六名太医都是依言对外宣称太子乃是无故重病,将此事迎合流言,为沈澈是妖星的事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现下从沈澈口中得出这话,想到他平素的名声和外面的黑衣劲装男子,左院判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惊呼道:“九王殿下——”
当日皇后封锁消息,仅有少数人知道沈奕乃是重伤,而沈澈能知道其中内情,不难看出是个手眼通天之人,甚至于,沈奕的伤,就是沈澈的手笔!
不拘是哪一种可能,现下撞在沈澈手中,定然是再无活命之法了,仅凭外面那些人,就能叫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左院判愈发觉得绝望,磕头如捣蒜:“九王殿下,臣、臣……”
哪怕是一死也就罢了,只怕沈澈将连日的账一并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