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长主“呵”的一声笑起来,拂开陆剑锋扶着自己的手,缓步走到皇帝跟前,仰着脸看着这个侄孙儿,苍老的面容上虽是含笑,但眼中冷冽一片,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肃杀之意空前盛大,仿佛一头巨兽,随时都要将在场所有人都吞下去:“偏袒?老婆子行事,素来是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偏袒谁。若当真是偏袒了,自然是那人有能耐值得老婆子去偏袒。”
她声音何等冷冽,如万丈不化的玄冰,哪怕皇帝盛怒,也被这话中的寒意激得浑身一颤。寿王等人立在一旁,皆是一片冷漠,仿佛不曾有此事一般。皇帝咬紧了牙,低喝道:“姑祖母未免僭越,须知朕乃天下之主,姑祖母虽有长辈之名,却也切莫——”
“陛下原来还知道自己是天下之主!”安定长主朗声笑起来,声音高亢,“那陛下又知不知道君无戏言?当日是谁许了小九在陇右道有便宜行事之权?别说现下杀了那节度使、罢了安西大都护的官,就是将陇右道官员换个彻底,那也是便宜之内!陛下是要自己打嘴,让天下人都笑话陛下?”皇帝张口欲反驳,安定长主冷笑连连,纵然已上了年岁,但她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身上,刺眼得要命,恍惚间,那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身影,好似当年那娇俏的少女,披着金甲,一派的威风凛凛,让人不敢逼视。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张口道:“便宜行事?朕才是天子,他的权力都是朕给的。朕要收回来,那就得交还回来,朕要他的命,他也得给!”
“好呀。”安定长主笑了笑,环视一圈立在御书房周围的御林军,“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将沈澈绑了,拉出宫门,当街斩首!也好让朝臣和百姓都看看,陛下这位圣明天子,是如何对待有功之臣的。”她说到这里,冷笑,“还不将九殿下绑了!”
她极有威严,说到这里,目光扫过在场御林军,后者无一没有色变,踌躇半晌后,当真上前来要绑沈澈。沈澈并不反抗,由着几个御林军将自己五花大绑起来。皇帝气得三尸神暴跳:“混账东西!你们敢——”
“陛下既然要小九的命,又碍着自己的名声,那老婆子来做这个恶人就是!”安定长主厉声打断他,“拉下去,直接斩了!”
不想安定长主骤然发了狠,偏生寿王夫妇和陆剑锋毫无劝解之意,沈澈更是如常的冷清淡漠,好似要杀的并不是他。皇帝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因为愤怒,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姑祖母,你就这样偏袒他?”
“老婆子说了,不需要偏袒任何人。就是偏袒了,又如何?”安定长主笑得慈爱,那眼中寒意闪烁,轻声说,“莫说陛下了,就是你父亲甚至太/祖皇帝都不敢这样与我说话。”
皇帝浑身一震,眼前的三位老人,皆是跟随太/祖皇帝开国的大功臣。太/祖皇帝驾崩之时,安定长主不到二十岁,当即便以雷霆手段料理了朝中动荡,扶持先帝登基,听说那时,连京城中的风都带着血腥味。
安定长主老了,可是她还是当年那个野性难驯、手段凌厉果决的沈静华。
咬紧了牙,皇帝不得不服软,挥手示意御林军放开沈澈后,这才低声道:“姑祖母何时能如此袒护朕?”
“老婆子一直是袒护陛下的。”安定长主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和蔼可亲,只是气度甚是逼人,“只是还请陛下明白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说到这里,笑得愈发从容,“陛下做了十几年的天子,不需要老婆子再教为君之道。今日进宫有些时候了,小九送送老婆子,陛下好生勤劳政事,来日便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她说到这里,转头对陆剑锋仰了仰脸,后者忙去扶住她,沈澈闻言亦是上前,寿王夫妇俩自然也是并肩而去。
几乎给气了个倒仰,皇帝恨不能大叫出声,胸口不住的起伏着,死死瞪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依了他,现在他就要令人将眼前这几人给尽数杀了。他的怒意几欲喷薄,被他瞪着的几人好似感觉到了一般,安定长主忽的停下转身,皇帝连伪装尚且来不及,便给老太太看了去。然而老太太好似并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笑道:“陛下,君无戏言,小九现下解决了陇右饥荒,劝降了山匪,又令人修沟建渠,虽还无成效,但假以时日,陇右多年旱情定然能够得到改善,还请陛下不要忘了,曾许诺要封小九为亲王,也该着礼部为小九拟封号了。”
她说罢,又令陆剑锋和沈澈一边一个将自己扶出去,全然不管身后的皇帝脸色发青,好似随时都要因此而昏过去。
一路将安定长主和寿王等人送到了宫门,沈澈这才一揖:“多谢姑祖母与叔公叔婆前来相救。”尽管懒怠和皇帝分辩,但现下他无官无爵,皇帝想杀他易如反掌。纵然因为顾柔嘉的缘故,他至今无法对陆剑锋释怀,但自相识以来,安定长主也好,陆剑锋也好,都对他诸多照拂,他冷淡惯了,虽不曾言说,却一直记在心中。
只是三位老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寿王负手而立,隐隐有些叹惋:“你自然是值得我们来救的。”他说到这里,张了张口,又叹了一声,不再言语。安定长主接话笑道:“小九且收拾些细软,便与我去吧,直至你哥哥下旨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