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从王瑄漆黑的眼睛移到血红的嘴唇,沿着新溢出的鲜血流走的方向一路看下来,直到没入他胸口的长剑,又从剑身上繁复的花纹转向自己被握住的左手——是站在她右边的那个王瑄带着她执剑的手,携带势不可挡的杀气,刺向她左手边的王瑄。
再也没有比这更地道的自相残杀了,如此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她却无心欣赏,脑子里乱哄哄的。
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偶人的身体里是没有血的,毕竟做个关节灵活的人偶就够麻烦的,反正派上用场的时候也是施加障眼法的,做的惟妙惟肖都不必,又何必自找麻烦给人偶灌汁,密封不好再漏了汤岂不更难处理?
抬起重伤的王瑄还不肯松开的左手,触上他嘴角的血,还是温的……
之前她还想过,印象中的王瑄习惯性用右手,假如她搞出一个突发状况来,他大约会条件反射的出右手来应接。
侧目凝视仍覆在她执剑右手上的那只手,果不其然,是他的左手……
前世在卫戗结识司马润之前便听说过王瑄,印象中他是个比桓昱更工于心计的文人,今生初见,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个勤于动脑,懒得动手的单薄少年郎,而且他也说自己身患隐疾,似乎严重到搞不好就会丢掉小命的程度,总之就是和身手了得扯不上关系。
尽管之前也出现过她被他压制在浴桶内动弹不得的情况,但她那时单纯的认为自己是被药物泄了内力,属于特殊情况,直到他搞得伤痕累累闯进王家地宫,满身是血还能笑出来,才叫她重新审视他。
但刚刚那一击,功力远在她之上,并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所能达到的境地,速度之快,竟让习惯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身手快于脑子的她都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王瑄的确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真能如此了得?
卫戗开始怀疑,只用左手轻轻一带,便轻松借剑伤人的家伙,会不会像“诺儿”一样,是筑境本尊假扮的,那招对寻常人来说极难办到,但对于那个诡计多端的老妖怪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
卫戗暗自思考着,假如伤人的王瑄是个假货,她该怎么维护受伤的那个。
“呵——”疑似假货的王瑄轻笑一声,移步转到她身后,仗着身高优势,攥着她的那只左手轻松绕过她头顶,横在她胸前继续掌控着她手中的龙渊剑,而他还抬起右手揽住她的腰身,整个人紧贴在她背后,低头将下巴磕在她肩头,柔声说道:“谨遵夫人指令,把这个低劣的赝品处理掉。”边说边加大左手力道,要把她手中的剑更往受伤的王瑄身体里送。
高手过招,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踩脚丫撞手肘这种小把戏怕是不行,但是让他再继续下去,王瑄可就透心凉了。
心念电转,几个想法一晃而过,卫戗最后一咬牙,自受伤的王瑄手中挣脱自己的左手,轻轻覆上跟她较力非要戳穿人家心脏的那只手,示弱的哀求道:“阿瑄。”
玩阴谋耍诡计不是她的强项,即便前世坐上骠骑将军之位,那也是因为她拼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举凡战事必将身先士卒,又与运筹帷幄的桓昱配合的天衣无缝……简言之,硬碰硬她是把好手,斗心眼还得看桓昱的。
不过面对这种状况,就算脑子再迷糊也清楚,最好的对策就是“美人计”。
呃……虽说她此刻这张未长开的干瘪少年脸跟“美”搭不上边,不过只要王瑄买账就成,努力回想一下珠玑对上司马润,都是怎么样的千娇百媚来着?
居然没什么印象了,也罢,他们俩是郎情妾意,怎么黏糊都不觉得恶心,但她身后那位极有可能是个假冒伪劣产品,让她跟真的王瑄你侬我侬都起鸡皮疙瘩,何况还是个老妖精装扮的!
所以努力作态的卫戗,话到嘴边全都忘记,最后只有气无力的吐出“阿瑄”二字。
可不等她为失败扼腕,就感觉到执剑手上的外力突然撤除,他居然放开她了,当真如此好糊弄?
卫戗卫戗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撞上他迎面凑过来的脸,她的唇和他的自然而然贴在一起,她瞪大眼睛,又僵成一块老腊肉,眼睛瞪得发涩,眨了眨回过神来,赶忙扭头躲闪,却被他抬起左手扣住后脑,更露骨的啃上来,间接口齿不清来了句:“这样才有诚意啊!”
“嗯——”一声闷哼,趁他二人“忘我”的投入时,受伤的王瑄猛地倒退一步,将自己从龙渊剑上挣脱出来,跟着又呕出一大口血来,他无可奈何的笑笑,漫不经心的抬手擦拭,目光复杂的望向挣扎捶打中的卫戗。
“别动,就让那废物睁大眼睛看个明白!”扣着她的王瑄轻蔑笑道。
凉凉的嘴唇,傲慢的态度,这只果然是假货!
被禁锢在他怀中的卫戗满目担忧的回望受伤的王瑄,并偷偷调整龙渊剑尖指向,避开再次重伤王瑄的可能,还想尝试调转剑身偷袭身后那厮。
他又用额头抵着她额角,温柔款款道:“虽然有些曲折,但总算叫我见到了你。”顿了顿,喟然而叹:“戗歌,我很想你。”
后面